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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伤心咖啡馆之歌》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卡森·麦卡勒斯 | 发布时间: 622天前 | 15633 次浏览 | 分享到:


而爱密利亚小姐还在干那没法更糟糕的事:同时尝试各种不同的办法。李蒙表哥离开家时,她倒不叫他回来,仅仅是站在路当中,寂寞地望着他直到他身影消 失。几乎每一天,一到晚饭时分,马文马西便和李蒙表哥一起出现,到她餐桌上来吃饭。爱密利亚小姐打开她的蜜饯瓶子,桌上很阔气地摆着火腿或是鸡、大碗  大碗的玉米碴粥,还有冬季豌豆。的确,有一次爱密利亚小姐打算毒死马文马西——可是不知怎的出了错,弄混了盆子,结果吃了有毒的菜的是她自己。她一 吃,觉得有点苦,马上就明白了,那天晚饭她压根儿没吃。她坐在往后跷的椅子里,抚摸自己的肌肉,瞅着马文马西。


每天晚上,马文马西都到咖啡馆来,在房间中央那张最讲究最大的桌子前坐下来。李蒙表哥给他端来酒,酒钱他一个子儿也不给。马文马西把罗锅往边上一推, 仿佛那是只沼泽里飞出来的小蚊子,他不但对这样的款待毫不领情,倘若他嫌罗锅在一边碍事,还反手给他一家伙,要不就说:“滚开点,断脊梁的——瞧我把 你头发一根根全揪光。”出这样的事时,爱密利亚小姐就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很慢很慢地接近马文马西,紧握拳头,那条古怪的红裙子笨拙地裹在她大骨骼的膝 盖前。马文马西也握紧拳头,他们俩慢腾腾地、威胁性地对绕圈子。可是虽然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瞅着,却没有发生什么事。决斗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这年冬天之所以为人们记住,至今仍有人讲起,还由于一个特别的原因。原来这一冬出了一件大事。一月二日,人们醒来时发现他们周围的整个世界完全变了 样。天真的小小孩望着窗外  ,不知是怎么回事,甚至都哭了起来。老人搜索枯肠也想不起这地区发生过什么可以与此伦比的事。原来这天夜里下雪了。在半夜过后最黑暗的时辰里,幽暗的 雪花开始轻轻地降落到镇上来。破晓时分,地上已经盖满了,奇异的雪堆在教堂红宝石颜色的玻璃窗前,给屋顶铺上了一层白毯子。雪使小镇显得丑陋、荒凉。


工厂附近两间一幢的房子看上去很脏,七歪八斜,像是马上要坍塌。不知怎的,一切都变得很阴暗、没精打采。可是雪花本身——它身上自有一种美,这里附近 一带很少有人领略过的。雪花并不像北方人所描述的那样是白色的。雪花里含有蓝和银色这样柔和的色泽,而天空,则是泛亮的灰色。雪花降落时,四遭是梦一 般地阒寂——小镇何曾这般安静过呢?





伤心咖啡馆之歌六


对于下雪,人们作出各自不同的反应。爱密利亚小姐从窗子里往外眺望,若有所思地扭动了几下她光脚板的脚趾,把睡袍的衣领拉得更贴紧脖子些。她在那里站 了片刻,接着便开始关上百叶窗,插上所有的窗子。她把屋子关得严严的,点亮了灯,庄严地坐在她那碗玉米碴粥前。她这样做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她害怕下雪, 仅仅是因为她对这个新出现的事件还无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看法。如果她对一件事没有具体明确的结论(一般情况下她都是有的),她宁愿是置之不理。在她这一辈子  里这个县还没有下过雪,她对这件事还没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倘若她承认了这次降雪,那么,她就得作出某种决定,而在那些日子里,要她操心的事儿已经够 多的了。因此,她在阴沉沉、点着灯的屋子里踱过来踱过去,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李蒙表哥呢,正好相反,兴奋得疯了似地四处乱窜……等爱密利亚小姐转 过身去给他盛早饭,他就溜出了家门。


马文马西说,下雪的事比他更清楚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他说他知道雪是怎么一回事,他在亚特兰大见过雪,从那天他在镇上走路的模样看,仿佛每一片雪花都 是他家的东西。小小孩怯生生地从家里爬出来,掬起一把雪尝尝是什么滋味,他见了讪笑不已。威灵牧师满面怒容急匆匆地走在路上,因为他在拼命地动脑子, 想怎样能把雪这个题目编进他星期天的布道词里去。大多数人对这一奇景都怀着谦卑、喜悦的态度;他们压低了嗓子说话,动不动就毫无必要地用“劳驾”、 “借光”这样的客气话。当然,也有少数几个意志薄弱的家伙,他们没了主意,借酒浇愁了——但醉鬼不算很多。对于一般的人来说,这是个重大的时刻,不少 人点了点自己的钱,打算晚上到咖啡馆去消遣消遣。


李蒙表哥一整天都跟在马文马西后面,他也跟着说马文马西是雪的权威。他很惊奇,怎么雪不像雨那样地滴落下来,他仰着脖子呆呆地瞪着梦幻般徐徐飘落的雪  花,终于因为晕眩而跌倒在地。马文马西神气活现,他也跟着趾高气扬——人们看到这副情景,忍不住要损他一句:  


“‘哦嗬,’停在马车车轴上的苍蝇说。‘瞧咱们扬起的尘土有多高呀。’”  


爱密利亚小姐本来不准备营业。可是六点钟的时候,前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前门。原来是“卷毛”亨利福特,虽然没有吃的,她还是让他在桌  前坐下来,端给他一杯酒。别的人也来了。这天的黄昏很凄凉,寒冷砭骨,雪虽然停了,可是松林里刮来一阵阵风,把地上的细雪末刮得漫天飞舞。李蒙表哥天 墨墨黑才回来,马文 马西也一起来了,带着他那只铁皮箱和吉他。


“你是要出门吗?”爱密利亚小姐急急地问道。


马文马西先凑着炉子把自己烤热。接着,他在自己的老座位上坐下来,仔仔细细地削尖一根小木棍。他剔他的牙,经常把小棍子从嘴里拿出来瞧瞧棍尖,在外衣   袖口上擦擦。他都懒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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