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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文静的美国人》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格雷厄姆·格林 | 发布时间: 669天前 | 9848 次浏览 | 分享到:


    "你最好问他本人。"


    他转脸对着凤儿,用法语严厉地讯问她。"你跟派尔先生同居了多久啦?"


    "一个月——我记不太清楚啦,"她说。


    "他付给你多少钱?"


    "这一点你没有权问她,"我说。"她不是可以用钱买的。"


    "她过去跟你同居过,是吗?"他突然这样问。"同居了两年。"


    "我是一个新闻记者,是来报道你们的战争的——这就是说,要是你们允许我报道的话。可别要求我也向你们刊登流言蜚语的报纸投稿。"


    "关于派尔,你知道点儿什么?请回答我的问题,福勒先生?我并不想问。不过这事相当严重。请你相信我,事情很严重。"


    "我不是一个告密的人。关于派尔,我能告诉你的,你全都知道。年龄:三十二岁,在美国经济援助代表团工作,国籍:美国。"


    "从你的口气听来,你是他的一位朋友,"维戈特说,眼光从我又移到了凤儿身上。一个本地警察走进来,送来三杯清咖啡。


    "你们还是情愿喝茶吧?"维戈特问。


    "我是一位朋友,"我说。"为什么不该是呢?总有一天,我要回老家去,对吗?我又不能带她回去。她跟他待在一块儿也挺好。这是一个合理的安排。而且他还要和她结婚,他这么说。他是很可能这么做的,你知道。按他的为人讲,他很不错。严肃认真。不像大陆酒店里那些大声吵闹的王八蛋。是一个文静的美国人,"我这样确切地对他下断语,就像我可能会说"一只蓝色的蜥蜴","一只白色的大象"那样。


    维戈特说,"是的。"他似乎在他的桌子上寻找词句,好仿效我这样确切地来表达他的意思。"一个很文静的美国人。"他坐在那间闷热的小办公室里,等待我们俩谁先说话。一只蚊子嗡嗡地飞来叮人,我注意看看凤儿。鸦片烟能使人心思敏捷——也许就因为它能安定神经,稳定情绪。一切事情,即使是死亡,似乎全都不重要了。我想,凤儿还没有注意到维戈特的凄凉、决绝的语调。她的英语很差,一面坐在那张办公室硬椅子上,一面还耐心地等待着派尔。那时候,我已经放弃等待了。我看得出维戈特把这两种情况全都看在了眼里。


    "你第一次是怎么遇见他的?"维戈特问我。


    我为什么该向他解释说,是派尔遇见我的呢?去年九月,我看见他穿过广场,向大陆酒店的酒吧间走来:一看就知道是一张年轻而毫无经验的脸,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们眼前。两条过于瘦长的腿摇摇晃晃,一头划船队员式的短发,一双大眼睛,看起人来一派大学生神情,他似乎决做不出什么害人的事情。街边的餐桌那会儿大半都坐满了。"您不介意吧?"他严肃而谦恭有礼地问。"我姓派尔。是初次到这儿的,"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叫了一杯啤酒。然后,他很快地抬起头来,向中午耀眼的天空张望。


    "是一枚手榴弹的爆炸声吗?"他激动而满怀希望地问。


    "很可能是一辆汽车的轮胎爆炸,"我这么说,突然又对他的失望感到过意不去。一个人很快就会忘记自己的少年时代:以前,我曾经对于人们找不出更好的名称而叫作新闻的东西,很感兴趣。但是手榴弹爆炸在我早已平淡无奇了,它们是本地报纸列在最末一版的新闻——昨儿晚上在西贡发生了多少起,在堤岸发生了多少起。这种事在欧洲如今根本就上不了报。大街那头这时候走来了几个很逗人爱的身材扁平的娘儿们——白绸裤子,又长又紧、有粉红色和紫色花样的短上衣,衣衩开到大腿以上。我注视着她们,知道我将来永远离开这一带地方时,准会怀念她们的。


    "她们很逗人爱,是吗?"我一边喝啤酒一边说。派尔在她们沿卡蒂纳街走去时,粗略地瞥了她们一眼。


    "哦,的确,"他满不在意地说:原来他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公使很关心这些手榴弹爆炸事件。"他说,"假如闹出一件事来,那会很尴尬的,——我是说,假如涉及到我们一个人的话。"


    "涉及到你们一个人?是呀,我想那样事情就严重了。国会可不会乐意的。"我何苦要戏弄这个天真无知的人呢?也许不过十天以前,他还从波士顿的公地上走回家去,怀里抱满了关于远东和中国问题的书籍。那是他动身上这儿来前赶着在读的。这会儿,他甚至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他早已一心专注在民主的难题和西方的责任上了。不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决心要来做些好事的,不是对哪一个人,而是对一个国家,一个大陆,一个世界。是的,他可以说是正得其所哉,要来改良整个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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