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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文静的美国人》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格雷厄姆·格林 | 发布时间: 671天前 | 9918 次浏览 | 分享到:


    凤儿点亮了鸦片烟灯。"她会让你和我结婚吗?"


    "我目前还不知道。"


    "她信上没有说吗?"


    "她要是说,也是慢慢地说。"


    我心想,"你多么得意啊,自己是超然的,你是记者,不是社论撰写人。你在幕后造成了多大的混乱啊。另一种战争比这要天真得多。即使放迫击炮,造成的伤害也要少一些。"


    如果我违背了自己最深刻的信念说"可以",那究竟会对你有好处吗?你说报馆要调你回英国来,我知道你多么厌恶回来,会想方设法地拖延。我可以见到,你喝下过多的酒后就又要结婚了。我们第一次曾经认真尝试过——你和我都尽过力——我们失败了。第二次,谁也不会再那么拼命了。你说,失去了这个姑娘,你一生就完了。过去你也曾一字不差地对我这样说过——我可以把那封信拿给你看,我还保存着那封信——我想你也这样写信跟安妮说过。你说,我们一向总尽力彼此说真话,可是,托马斯,你的真话总是暂时的。跟你争论,或是设法使你明白道理,这有什么好处呢?按照我的信仰行事还比较容易点儿——你会认为这是不讲道理的——我干脆写信告诉你:我不相信离婚:我的信仰也禁止我离婚,所以我的答复是,托马斯,不成——不成。


    在"你的亲爱的海伦"之前,还有半页信,我没有再看下去。我想那半页是关于天气和我敬爱的一位老姑母的消息的。


    我并没有抱怨的理由,这样的答复是在我意料之中的。这封信里有不少是实情。


    但愿她写这封信时没有自言自语上这么久,因为想到这些事使我痛心,也使她痛心。


    "她说不成吗?"


    我几乎毫不踌躇地说道,"她还没有打定主意。还是有希望的。"


    凤儿大笑起来。"你说到希望却这么愁眉苦脸。"她在我脚头睡下,替我烧鸦片烟,像一条狗伏在一个十字军战士的坟墓上那样。我心里想着,不知我该对派尔说些什么。等我拍下四袋鸦片烟后,我感到比较有准备应付将来了。我告诉凤儿希望还不小——我妻子正在找一个律师商议。从现在起,我随时都会收到获得解放的电报。


    "那并没有多大关系。你可以订一个协议,"她说。我从她嘴里听出了她姐姐的声音。


    "我没有积蓄,"我说。"我没法胜过派尔。"


    "别担心。事情是意料不到的。总有办法,"她说。"姐姐说,你可以取出一笔人寿保险费。"我心想她这人多么现实啊,既不小看金钱的重要性,也不对爱情作出任何重大和约束性的声明。我不知道日子长下去派尔怎么经受得住这种铁石心肠,因为派尔是一个浪漫主义人物,不过当然,就他的情况而言,金钱解决会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在不需要强硬的时候,强硬可能会软化下去,像一块不使用的肌肉那样。有钱人总是左右逢源。


    那天晚上,在卡蒂纳街的店铺关门之前,凤儿又去买了三条丝头巾。她坐在床上,把那些丝头巾拿给我看,大声赞美那些鲜艳的颜色,使屋内那片空间充满了她唱歌般的声音,然后仔细地把丝头巾折叠起来,和另外十多条一起放在抽屉里月p就仿佛她是在为一个适中的协议安排基础似的。我也为我的协议安排了一个荒唐的基础:当天晚上,仗着鸦片烟给予我的不可靠的清醒与远见,我写了一封信给派尔。


    我是这样写的——这封信我前一天又发现了,夹在约克·哈定的《西方的任务》那本书里。我的信送到时,派尔一定正在读这本书。也许,他用这封信作为一枚书签,后来就没再读下去。


    "亲爱的派尔,"我这样写道(就那么一次我曾经动过念头,想写成"亲爱的奥尔登",因为说到头,这是一封相当重要的、和生活有关的信,跟其他的撒一个谎、只求谋生的信有所不同):


    "亲爱的派尔,我在医院里一直就想写信给你,为那天晚上的事向你道谢。你的确搭救了我,使我免遭一个不舒服的结局。现在,我靠了一根手杖可以走动了——我的腿显然断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我的骨头还没有十分老化,因此还没有脆。什么时候我们一定得举行一场聚会来庆祝庆祝。"(写到"庆祝"这个词时,我的笔写不下去了。接着,像一只蚂蚁碰上障碍那样,我又由另外一条路绕过去。)"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庆祝一下,我知道你对这个也会很高兴的,因为你常说,凤儿的利益是我们两人都关心的。我回来时,发现我太太写来一封信,她多少已经同意和我离婚,所以你不用再替凤儿操心了。"——这是一句冷酷无情的话,不过我下笔时并不觉得,直到我重读一遍时才发现,但是到那时已经太晚,来不及改动了。要是我把这一句涂去,那还不如把这封信完全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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