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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我是猫》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夏目漱石, | 发布时间: 671天前 | 17188 次浏览 | 分享到:


“看来,死认真,也好也不好啊!”主人有些沮丧地说。 


“就是嘛!被独仙坑害的,还有一名同学。” 


“危险哪!是谁?” 


“立町老梅呗!此人也完全在独仙的怂恿下张口就是什么‘鳝鱼升天’,最后,成了真事儿。” 


“什么真事儿?” 


“终于,鳝鱼升天,肥猪成仙了。” 


“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八木是独仙,那么,立町便是猪仙了。没有人像他那样没脸没皮地贪吃。因为是贪吃加上出家人坏心肠的合并症,这就没救了。起初,我们也没大留神,现在回头一想,当时,净是些蹊跷事儿!他一到我家,嗬!说什么:‘那棵松树下没有飞来炸肉排吗?’‘在我家乡,鱼糕坐在木板上游泳咧!’他不住嘴地说些奇谈怪论。光说还好,还催我说:‘到门外的脏水沟去挖地瓜面馒头吧!’这一来,我算告饶啦。过了两三天,他终于成了猪仙,被关进巢鸭疯人院。本来毛猪之类没有资格发疯的,全是托独仙的‘福’,他才流落到那儿去了。独仙的力量十分强大哟!” 


“哦?现在还在巢鸭吗?” 


“不仅在,而且狂妄自大,气焰十分嚣张哩!近来说什么立町老梅这个名字没意思,便自号天道公平,以替天行道为己任。可凶啦,喂,你去瞧瞧!” 


“天道公平?” 


“是天道公平呀!别看他是个疯子,可起了个漂亮的名字。有时他也写成‘孔平’。他说世人多半陷于迷津,一定要普渡众生。于是,他给朋友们胡乱写信,我也收了四五封,其中有的写得又臭又长,因超重而被罚款两次呢。” 


“这么说,邮给我家的也是老梅寄的喽!” 


“也给你家寄啦?那才叫绝哪!也是红色信皮吧?” 


“嗯。中间红,两边白,别具一格。” 


“那种信皮,听说是特意从清国进口的,体现了猪仙的格言:‘天道白,地道白,人在中间放光彩’……” 


“原来那信皮还大有来历呢!” 


“正因为发疯,才非常考究。不过,尽管发疯,惟有贪吃似乎依然未改,每信必写用餐之事,真是出奇!给你的来信里也写过这些吧?” 


“唔,写了海参。” 


“老梅喜欢吃海参。难怪呀!还有呢?” 


“还写些大概是河豚和朝鲜人参等等。” 


“河豚配朝鲜人参,妙哇!他的意思大概是如果吃河豚中了毒,就煎朝鲜人参汤喝!” 


“好像并非如此。” 


“不是也无妨,反正他是个疯子。就这些?” 


“还有这样的句子:‘苦沙弥先生!聊备清茶,呜呼尚飨!’” 


“哈哈哈……‘聊备清茶,呜呼尚飨’,这太刻薄啦!他一定是成心要治你一下。干得好!要喊天道公平君万岁的!” 


迷亭先生兴致勃勃,大笑起来。而主人,才知道他以极大敬意而反复捧读的书信,发信人原来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总觉得先前的热诚与苦心都已付诸流水,因而有气;并且,想到自己竟把疯人的文章那么煞费心机地玩味,又有些脸红;最后,既然对狂人作品那么赞许,自己是否也有点神经异常?因而又有些怀疑。愤怒、羞惭与疑虑,三者迸发,总有些如坐针毡。 


这当儿,有人大开房门,沉重的脚步声两步就到了门口,已经传来呼喊声: 


“劳驾,劳驾!” 


主人屁股很沉;相反迷亭先生却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不等女仆出去迎客,已经边问“是谁”,边两步窜出堂屋,跑到门口。迷亭到家,并不叫门,便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这似乎有点叨扰;但他来者安之,主动担负起书童的接待任务,倒也带来了方便,不过,迷亭再怎么不客气,毕竟是客人;劳客人大驾去开门,主人苦沙弥先生却纹丝不动,真真岂有此理!如果是一般人,理应随即出马的。然而,他却偏不,这才是苦沙弥先生的本色。他若无其事地稳坐在座垫上。“稳坐”与“安居”,其意相似,实则大不相同。 


迷亭跑到门前,像连珠炮似的在和谁争辩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面对屋里嚷道: 


“喂!房东大人!有劳大驾,出来一趟。你不出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主人不得已,这才依然袖着手慢腾腾地走来。一看,迷亭正手拿一张名片蹲着和客人应酬,腰弯得低三下四。名片上写的是警视厅刑警吉田虎藏。和他并肩而立的是个二十五六岁、高个子、穿一身进口条纹服的英俊男子。奇怪的是他和主人同样袖着手默默地站立。此人总像在哪儿见过。咱家仔细端详,才知道岂止见过,正是前些天深夜来访、拿走了山芋的那名偷儿。啊,莫非这回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从正门光临啦? 


“喂,这位是刑警,逮住了前些天行窃的小偷,特来通知你出面的。” 


主人似乎这才明白刑警来干什么。他低着头,面对偷儿毕恭毕敬地施礼。他大概是觉得偷儿比虎藏先生长得更加仪表堂堂,便贸然断定他是刑警。偷儿肯定是要吃惊的,但又不便声明:“我是小偷!”只好佯作不知,依然袖着手站在那里。毋须说,因为他戴了手铐,叫他拿出手来也办不到。如果是正常人。看这光景,总会明白个七八分的。可是我家主人不比寻常,他有个毛病,总是无端地怕见官吏和警察,对大官儿的威风十分畏惧。不错,他也明明知道,按理说:警察者流无非包括自己在内的人们花钱雇来的门卫而已;但是一碰上实际,他便显得格外唯唯诺诺。因为主人的老子昔日曾是荒郊村长,过惯了对上峰弯腰施礼的生活,说不定这种秉性又传给了儿子呢。真是可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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