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我听说过……”长官答道。
“不,还有更有趣的呢,”伊万·伊里奇身边的另一个声音说道,“据说正在出版一本新词典①,克拉耶夫斯基②先生将参加撰写,还有阿尔费拉基③……还有暴露文学……”
这是一个青年说的,但他已不再羞怯,而是毫不拘束了。
他戴着手套,穿白色西服背心,两手捧着一顶礼帽。他不跳舞,却傲慢地在观看,因为他是讽刺杂志《炭火块》的一个编辑人员,他是偶然受普谢尔多尼莫夫之邀作为贵宾参加这婚礼的。他们以“你”相称,早在去年他们就曾在“贫民窟”的一个德国女人那里一同经受过穷困。可是,他喝伏特加,为此不止一次地到后面一个僻静的房间去,上那里去的路大家都认识。长官很不喜欢他这个人。
“这是滑稽可笑的,”那个说了胸衣故事的浅色头发的青年突然高兴地打断他的话说,“大人,这滑稽可笑是因为按杜撰者的说法,仿佛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不懂得拼写法,把‘暴露文学’写成了表露文学……”
这可怜的青年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他从眼神知道长官对这早已了解,因为长官自己也仿佛很难为情,显然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个青年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赶快溜走,以致他后来一直闷闷不乐。相反,无拘无束的《炭火块》编辑①②③阿尔费拉基是商人。
A.A.克拉耶夫斯基是一出版商,由他负责新词典编辑部并参加编写。此事激起新闻界的愤慨。
指一八六一年出版的百科词典。
则靠得更近,好像想坐到长官身边去。这种放肆的态度使伊万·伊里奇觉得有了几分体面。
拙劣的笑话-2
“对啦,波尔菲里,请问,”长官开口想说点什么,“为什么,我一直想亲口问问你,为什么你姓普谢尔多尼莫夫,而不姓普谢夫多尼莫夫?大概,你本来是姓普谢夫多尼莫夫的吧?”
“我无法说准确,大人,”普谢尔多尼莫夫回答。
“想必是他父亲去任职时在公文上写错了,因此他现在就姓普谢尔多尼莫夫了,”阿基姆·彼得罗维奇附和说,“这种事是常有的。”
“一定——是——的,”长官也热烈地随声附和,“一定——是——的,因为您自己可以判断一下:普谢夫多尼莫夫这个姓来源于文学词语‘笔名’,而普谢尔多尼莫夫呢,什么意思也没有。”
“是因为愚蠢,大人,”阿基姆·彼得罗维奇补充说。
“为什么特别说是因为愚蠢呢?”
“大人,俄罗斯人很愚蠢,有时改换字母,有时按自己的想法读。比如,他们念vfncemk,而应当要读作wlncemk(‘残废人”)。”
“哟,是吗……wlncemk,嘿——嘿——嘿……”
“他们也是念oxhfd,大人,”一个高个子军官贸然说。他心里早就痒痒的,想出风头了。
“这个oxhfd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oxhfd,而是vxhfd(‘号码’),大人。”
“哎呀,不是oxhfd……而是vxhfd……是呀,是呀……
嘿——嘿——嘿!……”伊万·伊里奇对那个军官讲的笑话勉强地嘿嘿笑了笑。
那军官整了一下领带。
“他们还说vmhg,”《炭火块》编辑本想参加谈话,但那位大人尽量不去听他说话,不对大家嘿嘿笑了。
“不是vmhg而是omhg(‘从旁边’)”编辑很气愤地接着说。
伊万·伊里奇严厉地望了他一眼。
“喂,你说些什么?”普谢尔多尼莫夫对编辑低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在谈话,难道连说话也不行吗?”那个编辑小声地争辩起来,但很快就闭上了嘴巴,暗自愤怒地离开了房间。
他径直溜到后面那间诱人的房间去。早在舞会开始时,那里一张盖着桌布的小桌上就为男舞伴准备了两种伏特加酒、鲱鱼、鱼子块和一瓶来自国家酒窖的烈性葡萄酒。他满腹气忿地给自己倒了杯伏特加。头发蓬乱的医科学生突然跑进房来,急急地、贪婪地扑向酒瓶,他是普谢尔多尼莫夫婚礼舞会上的头号舞蹈演员和康康舞①的表演者。
“马上开始喽!”他急促地如同发号施令地说:“你来看一看,我来个两腿朝天的独舞,晚宴后我冒险去找个妞……这对婚礼是十分适合的,可以说是对普谢尔多尼莫夫的一种友谊的表示……那个克列奥帕特拉·谢苗诺芙娜真招人喜欢,同她尽可以冒险干一干的。”
①法国游艺场中的一种黄色舞蹈。
“那是一个顽固落后分子,”那位编辑一边喝酒一边阴沉地答道。
“谁是顽固落后分子?”
“就是那个面前摆有水果软糕的人物。一个顽固落后分子!我告诉你吧。”
“嘿,走吧!”一听到卡德里尔舞的前奏,医科学生低声含糊地说了一句,就急忙走出房间。
编辑一个人留了下来。为了提神和自持,他又倒了一杯伏特加,喝干后吃了点东西。四等文官伊万·伊里奇从来没有给自己树立过像《炭火块》编辑那样的仇敌,特别是那编辑喝了两杯伏特加,对他竟会如此藐视、如此愤怒、如此无情。唉!发生这类事情完全出乎伊万·伊里奇的意料之外,他也没有料到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这事影响着宾客们对他这位大人更进一步的相互关系。事情是这样的:在他这方面,虽然对参加下属婚礼的原因作了恰当而又详尽的解释,但是,这种解释未能从根本上使任何人满意,而客人们仍旧惶惶不安。
但是,突然间一切都仿佛着了魔似地发生了变化;人们放下心来并准备寻欢作乐,哈哈大笑,小声叫喊,跳起舞来,好像那不速之客根本就不在房间里一样。这原因是不知怎么突然传开的传闻、耳语、消息,说那位客人似乎……有点儿醉了。初看起来,这似乎是极可怕的诽谤,但渐渐地却好像得到了说明,一切都突然弄清楚了。而且,突然变得特别地舒畅自如了。正在这时,晚宴前的最后一次卡德里尔舞开始了,那个医科学生赶忙前去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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