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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牛虻》
来源: | 作者:艾捷尔·丽莲·伏尼契 | 发布时间: 854天前 | 29505 次浏览 | 分享到:

  统领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怜悯之情。他本性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对于他在这个月里的所作所为,他私下感到有些羞愧。现在想办的事已经办成,所以他愿意在其权力范围内作出每一个小小的让步。 

  “你不必再戴上镣烤了。”他说,同时瞥了一眼牛虻淤血红肿的手腕。“他可以待在自己的牢房里。死囚室黑咕隆咚的,而且阴沉沉的。”他补充说道,随即转向他的侄子,“这事真的仅是一个形式。”他连连咳嗽,并且变换站立的姿势,显然感到局促不安。他随后叫回正押着犯人离开房间的军曹。“等等,军曹。我想跟他说句话。” 

  牛虻动也没动,对于统领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你想给你的朋友和亲人作个交代——我想,你有亲人吧?” 

  没有回答。 

  “好吧,想一想再告诉我,或者告诉牧师。我负责给你照办。你最好还是找牧师吧,他马上就来,他会陪你过夜。如果还有别的愿望——” 

  牛虻抬起了头。 

  “告诉牧师我宁愿一个人待着。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但是你要忏悔呀。” 

  “我是个无神论者。我只要安静,不要别人打扰。” 

  他说话时声音单调而又平静,既没有蔑视也没有生气。他缓慢地转过身去,他在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我忘了,上校。我想求你一件事。请你明天别让他们把我绑起来,也不要蒙住我的眼睛。我会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 

  星期三早晨日出的时候,他们把他带进了院子。他的腿比平时瘸得更加明显,他走起路来显然困难,而且疼得厉害。 

  他重重地依靠在军曹的胳膊上。但是那种倦怠的温顺已从他的脸上消失。曾在空荡荡的黑暗之中把他压垮的幽灵般的恐怖,那个阴影世界的幻象和噩梦,随同产生这一切的黑夜荡然无存。一旦太阳升起,他的敌人出来就会激起他的战斗精神,他就无所畏惧。 

  执行枪决的六名士兵扛着短筒马枪,靠着长满常青藤的墙壁站成一排。越狱未遂的那天晚上,他曾爬上这堵满是窟窿且摇摇欲坠的墙壁。他们站在一起几乎无法忍住不哭,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短筒马枪。竟派他们枪毙牛虻,他们觉得这是一件令人亡魂丧胆的事情,简直难以想象。他和他那尖刻反击,他那没完没了的笑声,他那豪爽且易感染他人的勇气,全都注入到了他们沉闷而又贫乏的生活之中,就像游离的阳光。他将要死去,而且是死在他们手里,这对他们来说仿佛是泯灭天堂里的明灯。 

  院子里那棵硕大的无花果树下,他的坟墓正等候着他。这是不情愿的人昨夜挖成的,泪水曾经落在铁锹上。当他走过时,他低下了头,面带微笑。看着这个黑色的土穴和旁边正在枯萎的茅草,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闻着刚刚翻过的泥土的清香。 

  军曹在大树附近停下了脚步,牛虻回过头来,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军曹,我就站在这儿吗?” 

  那人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喉咙有些哽咽,他说不上什么话,救不了他的命。统领、他的侄子、指挥枪决的马枪兵中尉、一名医生和一名牧师都已站在院子里,他们一脸严肃地走上前来。看到牛虻含笑的眼睛荡漾出铮铮傲气,他们都有点不知所措。 

  “早安,先生们!啊,尊敬的牧师这么早也来了!上尉,你好吗?这次可比我们上次见面愉快一些,对不对?我看见你还吊着膀子呢,这是因为我那枪没打准。这帮好汉会打得更准——小伙子们,对吗?” 

  他瞥了一眼士兵们的阴郁面孔。 

  “反正这次用不着悬带了。得了,得了,不要为了这事闹得凄凄惨惨!并起你们的脚跟,显示一下你们的枪法。要不了多长时间,你们会有更多的工作去做,多得连你们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完成,事前可是没有练习的机会。” 

  “我的孩子。”牧师上前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其他的人退后,留下他们单独交谈。“几分钟以后,你就到了造物主的跟前。留给你忏悔的最后几分钟,你就不能做点别的?我请求你想一想,如果不去忏悔,头顶所有的罪恶,躺在那里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等你站在你的审判者跟前,再想忏悔可就太晚了。难道你打算满嘴开着玩笑,走近他那威严的神座吗?” 

  “尊敬的牧师,你是说笑话吗?我看你们才会需要这个小小的训条。轮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将会动用大炮,而不是六支破旧的短筒马枪,那时你就会看出我们要开多大的玩笑。” 

  “你们将会动用大炮!噢,不幸的人啊!你仍旧执迷不悟,没有认识到你是站在深渊的边缘吗?” 

  牛虻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敞开的坟墓。 

  “这、这、这么说来,尊敬的牧师认为等你们把我抛到里面,你们就算处置了我吗?也许你还会放上一块石头,防、防、防止死后三天复、复活吧?不用害怕,尊敬的牧师!我不会侵犯廉价表演的专利。我会像一只老、老鼠一样,安静地躺在你们把我抛下的地方。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动用大炮。” 

  “噢,仁慈的上帝,”牧师叫道。“原谅这个可怜的人吧!” 

  “阿门!”马枪兵中尉喃喃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又浑厚。与此同时,上校和他的侄子虔诚地画着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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