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侄子呀?”
“我侄子?”
“本来这种事我是不方便管的,昨天福太说你爹还病着,怕老人家受不了。那么点孩子,打起架来倒那么恶。”武福喜没从弟媳的脸上看到半点感激,心里有些不快。他本来也是看在刘珍从来没向他开过口,才送这个人情。
刘珍这一下听明白了,气恼道:“是他干儿子,我哪有那样的侄子。”
武福喜有些纳闷:“咋的回事?”
“你问武福太去。”刘珍说。
武福喜问:“福太呢?”
“在情人那儿呢,那是他情妇的儿子。”刘珍在武福喜面前竟委屈地掉下泪来。
武福喜说:“这个混球!”
武福喜坐车走了,刘珍望着车尾,心里生出些感激,虽然是武福太使坏,看来这位堂兄对她还是很给面子的。
武福太在电话里问堂兄事情办得咋样?武福喜在电话那头狠狠地骂了武福太一顿:“武福太,你长本事了?你有几个臭钱,还瞎胡闹?好好的日子不过,人家刘珍哪点不好了?孩子都上大学了,也不懂的个羞耻?竟然骗到我的头上?你个败家的混球。”没等武福太再发话,他就把电话挂断。武福太听着一串忙音呆在那里。他开始后悔事情想得不周全,干吗非要说是刘珍的侄子呢?随便说一个亲戚或者朋友只要是武福喜不认识的,哪会有这些麻烦?除事情没办成还在哥嫂面前丢了大人,这以后有什么脸面再见?他又想起赵丽芳那一夜桃花带露的云雨缠绵,心里有诸多不忍。自己可是打了包票的,这事情就坏在刘珍一个人身上,想起刘珍,武福太恨意丛生:“我操你妈!”武福太把街上的公用电话狠狠地摔出手。
远处的黛色山峦托盘般把一个圆圆的太阳托住,天边的云彩金黄耀眼。武福太知道太阳马上就要掉下去了。此刻鸟儿都在归巢,归家的人们步履匆匆,他不知道自己足归何处?本来打算事情办妥,自己还能在温柔乡里美美地温上一壶小酒,情人送一个缠绵带露的眼波;佳人美酒,抿一口满嘴生津。拥着那垂柳柔枝般的小蛮腰,听莺莺细语。那话语都是蜜制的,不似刘珍那般口里放出的话都经火药泡了。那是何等的消魂?武福喜的一顿臭骂把武福太的一夜柔情断送了。不去赵丽芳那儿,那就得回家,回家没他的好果子吃。别看他现在讨厌刘珍那张苦瓜脸,恨刘珍搅浑了他的好事,可刘珍的泼辣刁蛮对他还是具有威慑力的。刘珍现在肯定知道他用她侄子说事的真象;现在回家没有一顿好饭,肯定有一顿好训,甚至于是盘碗交加的急风骤雨。武福太很精明,他要等小安放学了才能回家。只有在孩子们面前刘珍才能摆出一副慈母贤妻的假像来。
小安这几天军训,被太阳晒成个黑包公,脖子后面还脱皮,人也瘦了一圈。刘珍疼在心里,嘴上照样对小安很严厉,小安本来就淘气,她不能助长他的娇气。刘珍尽量在饭菜上下功夫,不断地变菜加汤。
小安后脚进门,武福太前脚就跟了进来。他有四五天没回家,刘珍盯着武福太在灯光下犯青的脸,不知挂着几张画皮?武福太尽量避开刘珍掏心挖肺的眼神,坐到小安的身边。
小安按着摇控器问:“爸,你去哪儿了,怎这么多天不回家?”
武福太轻描淡写地说:“我,我去你奶奶家了。”
“爷爷又病了吗?”
“嗯,嗯,就那样。”
武福太的爹有哮喘,今年七十二岁,常天离不了氧气管子,也是活着今日等不了明日。刘珍在心里暗恨:你哪有这份孝心?硬去操那个婊子,也不去看看你那个病病歪歪的老爹。
小安还饿着,刘珍放弃了对武福太的仇视。和儿子比,啥事都比不过儿子的身体健康重要。刘珍把米饭端上来,还特意炖了猪排骨。这几天小安的饭量大增,两碗米饭下肚还是不够。刘珍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嘴角抽动着忍不住的笑意。有多少不快就在这一瞬间化解的烟飘云散。
夜里,刘珍做了一个梦,梦见爹来家看她。爹站在地上说:“珍子,爹来看看你,以后要自己爱护自己,别太累了……”爹的腰板直挺挺的没有一点病态。醒来时泪水湿了半边枕头,说好小满走了就去看望父亲,可小满走了已经五六天,她也没去成。摊子上的菜要尽快出手,小安又军训,不放心又耽搁了几天。明天让小安吃几天学校的食堂,那些蔬菜她也顾不得了,这个梦给了她一个不祥的预感。
清晨,天刚刚放亮手机就迫不及待地响起。刘珍拿起手机刚喂了一声,那边是小弟的声音说:“三姐,你赶快来吧,爹怕是不行了。”刘珍放下手机,抖的连裤子都提不起来,心一下子空的像被人偷了。
刘珍哽咽着走进里屋,对武福太说:“摊子里还有些菜,随你怎么着吧,不过你要明白,这一大家子的生活都在那几个本钱里呢!”
武福太蒙着头好像没听见,刘珍挟风带雨的话语,常使他无法应接。
小安不安地问:“妈,姥爷……”
刘珍哭得更伤心了,说:“你吃几天食堂吧,妈怕是有些日子回不来,你要好好学习啊!”
小安的眼里也有了泪花说:“妈,我知道。”
十里路程,刘珍就像是飞过来的,只用了二十分钟。
刚走进大门,刘珍就听见刘玲和刘珠长长短短的哭声。她几乎是从车子上滚下来的,腿软的连迈进大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托着门框,泪水像绝了堤的河流:“爹,你咋不等等我?啊……”刘珍的悲声涌进屋内,打断了里边的声音,大哥和小弟忙出来把刘珍搀扶进屋。
父亲的遗体还没来得及入殓。他老人家就像睡着了,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再看不到一丝痛苦的神色,头上顶着一顶黑缎瓜皮帽,上身穿着紫色团花棉袄,脚蹬紫云鞋,一床黄缎棉褥托着花团锦簇的父亲,这居然是父亲一生最为光鲜的时刻。刘珍摸着父亲僵硬的手指,泪水纷纷扬扬地扑洒在父亲的新衣上。她不知怎么向父亲忏悔,告别。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恨不能打自己一个耳光,明知道父亲没几日了,自己竟不好好地陪着!就是九泉下有知的父亲能原谅她,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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