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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女友杜拉斯》
来源: | 作者: 玛格丽特·杜拉斯 | 发布时间: 786天前 | 12914 次浏览 | 分享到:

  “破坏大自然,残杀动物”,在这一点上,我让步了。70年代,我对自然环境漠不关心。玛格丽特感到很气愤,描写了一个悲惨可怕、将无法居住的世界。她触及了神圣的事物:“如果你看不到这场灾难,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今天,她的预言被具体化了。

  我们在饭桌边的那场谈话,我已记不大清楚了。但我们谈过好多次。有时,借着酒劲,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开玩笑。有天晚上,她讲述了她与法国电力公司的争吵。她学着约瑟芬·贝克尔“我有两种爱”的曲调,唱道:“我有两个电表。”饭后,大家一齐唱起抱怨法国电力公司的许多歌曲。第二天,她把歌曲寄给了管理部门。

  在那些年头,谁是“大家”?总是乌塔的同一些朋友,电影院的同一些朋友:男技术员、女技术员以及他们的情人和孩子。毫无例外。毫无外交礼节。一点也不赶时髦。夏季的周日,我们到处走动,公园的长桌边,可能有二十来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不断轮换:在“人民战线”见面后,又在36号的纪录片电影院相遇。玛格丽特端坐桌子一头,这种“第一次有薪假期”的气氛使她心花怒放。她坐下来时,短裙撩到大腿上,露出善于爬山的腿肚子。她微笑起来的时候很美,可以看见她漂亮的牙齿。她光彩照人,耀眼夺目。她很兴奋,尽管她自己否认这一点。任何作家(也许除了乔治·桑,又是个女的)都没有这种生命的威力和创造的力量。况且她还有重要的作品,又如此慷慨好客。

  男演员、女演员,在一个时期当中,参加聚餐的,总是同一些人。

  比尔·奥吉埃代替了德尔菲娜·塞里格。比尔的丈夫巴尔贝·施罗德当厨师,他就像个首领。有天晚上,他做了白斑狗鱼。玛格丽特叫道:“啊,这条白斑狗鱼,我把它记下来。”我由此知道她记下一些参考数据和断句。我也开始学她。

  也有些赴会者来一次或数次,然后就不再来了:一个德国女歌手,一个意大利女裁缝,一些舞蹈家,一些美国的“博士论文准备者”,人们到布莱西尔火车站去找他们。他们一到,玛格丽特就对他们进行测验。

  “你觉得我家怎么样?”

  那些笨头笨脑地回答说“漂亮”的人立即就被淘汰。

  “漂亮,啊不!恰恰相反。”

  对那些找到一个不那么平庸的词来形容的人,她说:“还可以。”

  我记得有一次在花园里吃饭时,她指责一个朋友阴险毒辣。我从来没有参与公开指责人。由于她的指责包含部分事实,这位朋友的尴尬和我自己的尴尬使我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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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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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有一次在厨房里与我们的哲学家朋友弗朗索瓦·勒尼奥一起吃饭。席间,她声称我们都是种族主义者,说必须承认这一点。她还举例说,她就不愿意怀黑人的孩子,她不可能爱他。当她提了这样让人为难的大问题时,我们扪心自问。我愿意成为一个黑人孩子的母亲吗?弗朗索瓦·勒尼奥拒绝做这样的假设,太离谱了:应该完全否认自己身上的种族主义思想,拒不理解种族主义,哪怕是自欺欺人。玛格丽特表示要讲事实,固执己见。那天晚上,大家争论得迟迟不休。

  为了真实,她会去杀人。“不该撒谎,所有的人都想杀人。我翻开报纸,我想杀人,我和纳粹法西斯分子的区别,在于我知道我有这个能力。我也知道我能纠正自己。纳粹的幼稚之处,在于他们相信自己有权杀人。”她还说:“写作,也是对鲜肉、屠杀、消耗力量的渴望。很盲目。”

  这么大的力量,太大力了,哪怕是在她敲桌子的时候。我发觉她在克制自己,她紧紧地抓住桌边。我后来只看到她坐在桌后,有时坐在扶手椅上,但从来没有坐在长椅或沙发上。她几乎从不站起,除非当她又唱又跳的时候。《蓝月亮》或《印度之歌》中的伦巴。我只有一张她站着的照片。她在一大群人当中抓着扬的胳膊,本能地掩饰自己矮小的身材。

  “我一生都没摆脱这困境:我不以穿着引人注目,免得把别人的注意力引到一个太矮小的女人身上。”于是,她就进行补偿,以别的方式引人注意。她提高声调,头上总留着波浪型头发。在女权运动期间,她大谈特谈“男性生殖器崇拜的等级”:男人是过时的,因为他们蛊惑人心;男人是愚蠢的,因为他们无法听到自己的蠢话;男人是病态的,因为他们想赢得战争。她说,几千年来被男人指定在黑暗中生活的女人,她们有种能蔓延的直觉,有种神秘感,轮换感,感觉到时间飞逝:“无论是哪个女人都比男人更神秘。”

  然而,她很快就想男人了,她声称所有的战斗精神都减弱了。她很久以前就已不信东正教,甚至从来就不信。因为对她来说,女人就是母亲:“不当母亲会失去半个世界。”她说她从来不想当男人,只是希望别人不要强迫她去管家。然而她却在管家,我听见她问:“今晚你做什么吃?”我看见她削土豆皮,使用长柄平底锅和漏勺。

  面对男人,她会变得更加模棱两可:“由于听说男人一文不名,我想因此而改变主张。他们不能糟糕到这种程度。”

  对于她的这种愤怒和妥协,我已记忆模糊,但我确切地记得,有一天晚上,她对我的或者是对她自己的那种温柔的,对,温柔的叮嘱:“你知道,男人,应该非常地爱他们,非常非常地爱他们。否则,就不可能忍受他们。”

  一群群女人离开了诺弗勒。摄制组来了。玛格丽特说她拍电影是为了找事干,“为了打发冬天”。事实上,她在用摄影机寻找文学失落的东西。她在玩电影。因此,她是在进行改革。她有时不要演员(《在荒芜的加尔各答她的名字叫威尼斯》),有时甚至不要画面(《大西洋人》,四十分钟有三十分钟银幕是黑的)。有时她一边念台词,一边让雕像(《塞扎蕾》)、马路(《否决之手》)或更糟:流动的水(《奥莱丽亚》)等画面接连闪现。这时,她的声音成了唯一可供阅读的“电影”文字。幸亏,她的声音就像一种咒语,有一种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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