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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女友杜拉斯》
来源: | 作者: 玛格丽特·杜拉斯 | 发布时间: 785天前 | 12884 次浏览 | 分享到:

  接着,她又讲述了在一部电影里看到的一个镜头:“分娩后,母亲带着孩子坐的士回家,她看着马路。人们觉得她是在看另一个世界,那是她的孩子将要生活的世界。我无数次想写一写这方面的内容。”

  喝完咖啡,她显得很高兴。笑得很欢。看来情况好转了。扬和我轻松了一些。

  她又想起了阿尔贡根酒店装在玻璃器皿里面的橙汁。

  “味道太好了。不知道怎样才能保持这样的幸福。”

  身体确实好转了,她说话越来越像杜拉斯了。

  她坐在桌边写信。她说:“我不想为自己的智慧感到耻辱。你觉得我可以完全恢复吗?”

  是的,现在,我相信。

  今天早上,出现奇迹了。她说:“我醒来时,很想好好生活。”我们一直散步到巴尔扎克故居。她谈起勒南1在特莱吉埃尔的屋子,谈起纪德2,谈起扬在医院里给她念的《马丁·伊登》3。她身体恢复了。她痊愈了。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再也不会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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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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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记录只是一些简短的提示,没有更长的叙述,但在那个焦虑不安的奇特时期,几乎一步没离开过医院的扬也写起东西来了。在玛格丽特的祝福下,他在1983年出版了《玛·杜》一书。讲述那些日子里的生活。

  扬的作品,带有杜拉斯的风格——夸张与简洁、泪水和沉默相混合,难以模仿——它以大量的细节,详述了一种让人心慌的亲密。扬冲破了所有的习俗,像玛格丽特一样,什么都敢说:他对她的爱,她在他面前的随便。

  “我给你洗身体,洗头发。你让我洗。你说:‘好好替我搓背,自己永远碰不到的那些地方。’‘我用勺子把剩下的汤给你。’‘我想睡在你身边,那儿,听你说话,听谁也听不到的东西,你说的这些话……你绝对是我最喜欢的人。’”

  他敢写:“两天两夜来,你大小便失禁。你说:得买干净的床单。我洗了两件长睡衣,晾在浴缸上方。人家给了你一件医院里穿的衫衣,那是一件背部开口的白色紧身衣。你说:‘很漂亮,是上等棉制的。我们偷了它,送给你。’我们去浴室。你的大便很黑,你感到奇怪。你说:‘我内出血了。谁也没发现。’”

  扬记着,记着。这大量的细节有时挺可笑。大部分人不屑一顾,他们觉得太微不足道或太粗俗,不会写出来。但它们却成了文学中崇高的文字。

  我重读了扬的书,发现了让-达尼埃尔友好的警觉,发现了我们在她身边与死亡斗争的友爱的痕迹以及我们在夜晚的谈话。我打电话给玛格丽特。我说:“一切都完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泪如雨下。玛格丽特让我哭着。她什么都没问,仍抓着电话听筒。玛格丽特的沉默中也有流泪的声音。她说:“什么都还没有失去,我敢肯定可以渡过难关。”

  我说道:“什么都不该出现,不许有任何痛苦。”

  玛格丽特说:“对,什么都不该出现。”在泪水中,我听见她说:“有的人是不会死的,永远不会死。”

  14年后,玛格丽特去世了,但今天,作为证明,我同样可以说:有的人是不会死的。她还活着,正忙碌于纸张与我之间。她狡黠地说,一本正经中甚至有点狡猾:“就是死了,我也还能写作。”

  她的意思是说,一个作家,每当读者在读他的作品的时候,他其实就在写作?或者是说,她将让别人写出受她启发的作品?扬就是一个例子。肯定还有很多。

  扬记录说,1982年10月21日,星期四,玛格丽特被送到一家美国医院。凑巧得很,我写这个星期四的故事也是在10月21日。超现实主义很看重这种偶然性。14年前,秋叶还像今天这样仍挂在树上?那个星期四,在诺弗勒,树叶五彩缤纷,从黄到红,什么颜色都有,还是已经落在了潮湿的地上?

  我还遇到一件巧事:人们刚指给我看我的新车的车牌号码:796LVS75。这LVS立即跳入我的眼帘。劳尔·V·斯泰因的开头字母。

  超现实主义者这样自娱是有道理的:神秘之物是可能存在的。我将开着劳尔·V·斯泰因的汽车。

  1982年年底,玛格丽特还在说胡话,不过,她的幻觉越来越少。她又开始写几行东西了,并当场就把她所写的前几行东西给我看,写得很朴实。她从衫衣里拿出一页被涂抹过的手稿,说:“给,但愿这能帮上你的忙。”这是一篇评论我的小说《匿名者》的短文。评论界对这部小说没什么反应。

  “别担心。沉默,我也遇到过。”

  我结结巴巴地说:“你和我,这完全不一样。”我激动得都忘了谢她了,但她从不讲俗套。她认为我和一本妇女杂志的合作越是出名,文学评论家们对我的书就会越是视而不见。

  “你只需把我的这页文章给《解放报》。他们会用的,因为这是我写的。朱利喜欢我。”

  这时,我感到玛格丽特完全脱险了。我们决定在圣诞节庆祝她痊愈。

  安托万的出世使她十分激动。她希望乌塔也有个孩子。她说:“否则,我就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了。”

  甚至对她来说也这样,一个正常的女人,应该是个母亲或是有魅力的女人。

  一切都很好。小热苏顺利诞生了。玛格丽特恢复了活力。就此一次,圣诞节将真正成为一个节日,尽管大家都喝水。

  “子夜弥撒后,大家还是不要聚餐了!”她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花环和蜡烛。我们简简单单地在诺弗勒吃饭,在餐厅而不是在厨房里。连同让-达尼埃尔和他的女友克里斯蒂娜,我们这六个人都脱离了那场危险。就像我们在同一场水灾中死里逃生一样,我们感到了一种解脱,它犹如幸福,但人们所等待的这种幸福时刻很快就使玛格丽特感到厌烦了。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预料的,尤其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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