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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女友杜拉斯》
来源: | 作者: 玛格丽特·杜拉斯 | 发布时间: 784天前 | 12877 次浏览 |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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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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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事情会变得让人不安,他发现自己几乎就像不存在一样。比如说,在饭店里,她在菜单上选择他应该吃的东西。还有,她给他穿衣,给他羊毛套衫、衬衣。她给他做了一件和服式的便服,颜色也是她定的。她让他换香水。她不能容忍他在电话中跟他过去的朋友们说话。他必须全盘接受她的一切,她的饮食、散步、看人和赤身裸体的方式。她向他作出的就是这种骇人听闻的建议。她完全献出了自己,他得全部接受。他要么接受一切,要么一钱不值。他接受了一切,就像接受她的作品一样。有时,他进行反抗,试图在日常生活中做些小小的抵制。不,不要这肉片,不,不要这件衬衣。但这正如她所说过的那样:要或者不要。他唯一的自救显得很无力。对于这种躲躲闪闪,一个女人会无能为力,但从女人的这种痛苦中,作家获得了写小说的新法。她没有让人控制。只要这个年轻男人沉默,她的作品就增强了力量。有时,他想拯救自己,但进行这种努力的念头没能维持多久。几年后,他还想着这事,但方式同样模糊。有一次,他跟一个朋友谈起她,希望能靠自己的经历生存一段时间,但他感到自己像犯了罪一般。他担心背叛她。他从此相信,如果他跟别人说话,他就是犯了一个严重得像罪行一样的错误。当他问到听他说话的朋友几点钟时,钟敲响了。刚好到了他答应回去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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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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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过后,在圆点剧院空旷的大厅里排练《萨瓦纳湾》时,扬又显得专心致志起来。当玛格丽特对自己的作品充满信心,扬看见这作品在眼前变得漂亮起来时,他被吸引住了。他又成了守护天使,多多少少在黑暗中看守着她,使她重新活跃起来。

  她从卷领中伸出脖子,就像将军从颈托中伸出脑袋一样。她向玛德莱娜·雷诺发出带启示性的命令,不耐烦地提出批评。玛德莱娜都差点要疯了。

  “台词应该说出来,而不是演出来。动作不要给人以夸张的感觉,你明白吗?”

  她开始炮轰玛德莱娜:

  “演员在这儿是用来说话的,张开嘴,出场。把作品写的话说出来。这就行了。”

  玛德莱娜妆化得非常漂亮,听着那威严的声音,那声音本身也有点踌躇,而动作机灵的比尔·奥吉埃尔则步步紧随,唱出爱情颠簸不稳的回忆和“旅人幻想曲”,首演当晚,她们的二重唱让观众落泪了。当幕落下来的时候,眼泪流了下来,当灯光重新亮起来时,眼泪仍看得清清楚楚。

  剧院里群情激奋,这是任何别的戏剧的成功都不曾有过的。好像每位观众都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坐在诺弗勒的那个花园里读过剧本,知道台词是从哪个该死的洞穴里喷涌出来的;好像每位观众都穿过迷雾,听到了这句话:“我没有得病,我只是喝了酒。”好像全场观众都对她脆弱的幸存有预感。那天晚上,是舒伯特还是辉煌的岁月把剧院变成了教堂?人们在那里庆祝重逢。这是一种复活?玛格丽特和玛德莱娜两人都穿着黑衣,小小的,互相拥抱,彼此搂得紧紧的,好像是为了站得更稳似的。她们很高兴还能让对方发现些什么。

  当玛格丽特写《萨瓦纳湾》时,她曾说:“这是为玛德莱娜写的。”而我当时则想:“玛德莱娜这么老了,到时,她们俩当中的一个将不再存在。这个计划将永远实现不了。这是个必将失败的计划。”

  我不认为成功会无规律地必然出现在玛格丽特的生活中,人们尊重她,正如人们讨厌她一样,有时,二者同时兼而有之。她欢迎赞扬,也欢迎批评,想悄悄地把它们做一对比。

  演出之后,一个对感情持有怀疑态度的朋友,一个爱嘲弄人的家伙吹着口哨说:“舒伯特和岁月的灾难,谁能不哭?”

  岁月的辉煌还是岁月的灾难?我母亲隐瞒自己的年龄,以至于不认童年的朋友,因为他们知道她的出生日期。我的朋友弗罗伦斯的母亲克拉拉·马尔罗曾是她的同学,但她对克拉拉说:“不,夫人,我不认识您,我从来没在那所学校上过学。”她给街区警察局警员的孩子们当教母,以便警员们帮她在身份证上做假。她死的时候,唯一的遗嘱就是请求我们不要公开她的年龄。以至于人们都以为她至少有一百岁。

  我曾觉得母亲很可笑,虚伪、愚蠢、做作,但现在我也很不乐意说出自己的年龄。并非我隐瞒自己漫长的经历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孙子,而是避免说出自己确切的岁数。数字对我来说就像一块冰。

  1984年1月底,确切地说是1月23日(我在一本笔记本上读到:《短元音》赠阅),我把我的书放在圣伯努瓦街玛格丽特家的楼梯平台上。我不希望她当着我的面翻阅这本书,也不想在她阅读之前谈论此书。我等她给我打电话。我一点不怕。我相信自己差不多知道什么东西会使她不快,相信自己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而在杜拉斯的领域中很少有什么限制。玛格丽特本人和扬都指出了自由之路。(“真实有一种虚假所没有的魅力。”)况且,以第一人称写比人们所想象的要害羞得多,引人注目得多。读者以为从中发现了隐私和秘密,但抄写者小心地把自己的材料压在上面。个人隐私的揭示在小说中往往要多得多。

  时间一天天过去,三天,四天,五天,没有玛格丽特的消息。我太天真了,曾因她的信任而高兴。她只能谴责她自己没有写出来、没有掌握和控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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