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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女友杜拉斯》
来源: | 作者: 玛格丽特·杜拉斯 | 发布时间: 833天前 | 14719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在我的《短元音》中寻找我记不起来的关于她的年龄的话:

  她差不多已有七十岁,而扬还不到三十。

  她对我说:“奇怪,你这样关心年龄。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年龄并不重要。”

  重读着这些话,我明白了她的指责,尽管我并不同意她的观点,对我来说,年龄非常重要,我甚至相信,假如不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你对他将毫不了解,或了解得毫无深度。

  关于年龄的意见分歧,我固执己见,这比单单点明她的年龄更糟。那些闲事闲话,那种平庸,我都没漏掉。

  应该知道别人的年龄,但不要说出来。我本来应该当心的,因为我本人也讨厌说出年龄。然而,我觉得她所谓的“不慎重”不过是一个借口,玛格丽特由于别的原因而生气。别的什么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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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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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活节假期间的一天下午,扬走下旧磨坊的那条小路。像去年夏天一样,但他不再消沉。相反,他显得很兴奋,非常乐观。他劝我别介意玛格丽特的指责。

  “你们的争吵不会持续很久。无非就这么回事,时间的……”

  他不知道说时间的什么好。他知道玛格丽特不会饶恕的。他烦躁地说:

  “事情会过去的。她会忘记的。”

  “不,扬,我知道她。她从不和解。”

  “这倒是真的,但她事后会后悔。”

  “事后,那就太迟了。”

  “让她害怕的正是这点。她的冷酷让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她说她忘了自己做了些什么。她的行为让她自己都感到害怕。她说自己疯了。”

  像去年一样,扬又开始跟我谈起她,谈起他和她,开始抱怨她、仰慕她。他像魔鬼缠身一样,我听着他说:

  “她比我更年轻。她猛冲猛杀,毫不在乎,毫无保留,而我却非常怕冷。我既不知真相,也没有抛锚。我无法再离开她。这就像一种毒品。很舒服。我过着隐居的生活,竟至于什么都不读,除非是她推荐的。我不再去看电影,因为有《印度之歌》。我没有起诉她:她担当着不出庭的角色。如果说我不读书,什么都不做,那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挺好。只是,有时候,当精神过于紧张时,我想找人随便聊一聊,换换语调。但愿感情缓和下来。我需要退出,但她决不。我是她的主要目标,她所关心的唯一的目标。谁也没有她这样爱我。她没有杀死我,因为她靠这股热情写作。我成了她写小说的源泉。我,扬,我不再是我,但她以强大的威力使我存在。成为小说中的人物比单单活着、抽着烟要有趣得多。”

  扬的这番话,我是从笔记上摘下来的。他来访之后我立即做了笔记,因为没有一个男人如此诚实、如此清楚地跟我谈过他的感情。我像玛格丽特一样,越来越惋惜讲过的话烟消云散,我甚至把我孙子的话也记了下来。

  那天,扬激动得忘了自己是来安慰我的,他自己也哭了。

  “年龄的差异之所以使我为难,只因为事实上她将比我先死。我无法想象她会死,我仿佛觉得已跟她生活了好几个世纪。由于我无法想象末日,我和她一道以永恒的方式生活。我醒来的时候喜欢想她。她太可爱了,我只能产生拥抱她或杀死她的念头。她呼唤这种暴力,逼我发火。她笑道:‘是的,我是恶魔。’”

  扬笑了,笑得极不连贯。

  “神奇极了,她可以让我说青橄榄是黑的。她是那么肯定以至于我最后也做出了让步:是的,橄榄是黑的。我进入她的想象之中,否则就跟她一刀两断。假如我说:橄榄是绿的。那就意味着分离,对她对我都是一种痛苦。”

  我让扬安静下来。他又轻轻地倒在花园里,重奔最初的目标:安慰我。他告诉我玛格丽特一遍又一遍地读我的《短元音》,那分专注连他本人都感到吃惊:“她不离开你的书。”两个星期当中,她总把它放在手边。

  “你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主意吗?”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你也许得等她打电话给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溜走了,正如他来的时候那样,笑得很夸张。

  玛格丽特去世几天后,扬在接受《解放报》的一个记者采访时,对自己的秘密生活没有再保密。这种公开而迅速的忏悔使我大为震惊。第二天,我遇到了扬。

  “你认识那个记者吗?”

   “不认识,一点不认识。他约我在路德西亚饭店见面。”

  “你为什么去?”

  “出于好奇。他在电话里给我的好感。”

  “他的文章不使你尴尬吗?”

  “不,挺好,很真实,都是我对他说的。”

  扬可以说透明坦荡,超脱于卑劣。他告诉那个记者说,他厌烦别人,没有她,他会感到厌烦。

  玛格丽特在去世之前对他说过:

  “你别的都不用做了,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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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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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7月份得知,玛格丽特写了一本新书。她没有告诉我,这使我心里感到很难受。我们闹翻之后几个月过去了,五个月,六个月。她写得很快。比她任何别的书写得都要快得多。这种快法,不是她的风格。除非那是一本薄薄的书,寥寥几页,就像《坐在走廊上的男人》一样。人们向我保证说,恰恰相反,那是一部够长的自传体故事,大家对这本书反应相当不错。甚至连一个不怎么看重她作品的评论家,对这本新书也大为赞赏。“很精彩,”他说,“写出了一个可以说是朴实无华的杜拉斯!”

  《情人》我是买的还是别人寄给我的?后来,直到她去世,她的书都是她寄给我的。但这本,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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