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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女友杜拉斯》
来源: | 作者: 玛格丽特·杜拉斯 | 发布时间: 784天前 | 12868 次浏览 | 分享到:

  乌塔羞答答地提出异议:“我母亲不会喜欢这样的。”但谁都知道我们的送终习俗。

  我的朋友维奥莱塔告诉我,在巴西东北部,所有接近过死者的人,哪怕只短短的一瞬,都必须聚集在死者的坟墓边上,以重新创造他完整的生命。

  “哪怕你在她的生命中只占小小的一部分,你也必须出席。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提前到达了。教堂里已挤满了人。我们准备从旁边溜进去,但两个我在阴暗中没有认出来的年轻人过来找我:“你的座位已经预留好了,在前面,和家属在一起。”

  我的泪水突然涌了出来,终于,我被一个家庭接受了,而这是她的家庭。我认出了让-马克和让娜,我从他们后面走向教堂的唱诗班,这一回,我的头脑糊里糊涂的,好像这十二年并没有过去。十二年前,我没有哭。我年轻时就学会了对付忧伤,我突然感到十分幸福,这种让众人在此进行告别的仪式,把我带到了幸福当中,我因重逢而幸福得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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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杜拉斯(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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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和乌塔走在棺材后面,两个年轻人就像两张小小的纸。一本书中的纸。她曾写下这个可怕的句子:

  “由于各种原因,我的一生充满了耻辱。”

  亲爱的玛格丽特,我也为她的痛苦而哀伤。我听见她说:“痛苦就像是一种解除痛苦的方式,就像是第二次爱情。”

  巨大的耻辱!谁能说出对自己如此无情的话来?也许只有另一个已故的朋友阿兰·坎尼能。他下葬的那天,几乎没有任何人参加。圣罗什教堂里没有部长,甚至没有演员为伟大的阿兰送行,只有剧场里为《金首级》1发出的雷鸣般的掌声。

  我不像有的人那样酷爱葬礼,但我到了能将其作出比较的年龄。玛格丽特的葬礼是最简短、最混乱的。三月的阵雨倾盆而下,袭击着泥泞的墓穴。

  我立即回到了诺弗勒,在她倒塌的屋子四周踯躅。几年来,我给她寄照片,告诉她房子该修了,屋顶塌了,树叶该修剪了。她很少放在心上,任百叶窗和画自行损坏。她命令乌塔什么都别碰,于是乌塔任蜘蛛张网,鲜花枯萎。甚至连插座也不能换。玛格丽特在阴间还在看:哪怕小小的一笔都会赶走此处的灵魂。

  今天,这座神奇的屋子已经不能用了。它胜似博物馆,胜似作家的住所,玛格丽特已把它变成了静寂森林中的美人城堡。人们进入其中,将倒退无数个世纪,或者来到一个迷人、没有参照物、像她一样传奇的世界。乌塔在里面听莫扎特的音乐时,又在其他东西之后加了一棵仙人掌。

  扬潇洒地消失了。我希望他在修道院或妓院里,但我相信他躲在别处。他在写一本我希望见到的书,而不是绝望地以酒浇愁。

  当这个故事差不多结束时,我感到一阵悲伤。好像要跟玛格丽特最终告别似的。于是,我在我们共同的道路上又耽搁了一会。由于疏忽,一部分手稿被人偷了,我只得重写。我寻思怎么会这样,也许是她不愿意我写,但我像在《是的,也许》最后的对话中一样回答自己:

  “为了以后的孩子们。”

  1996年于诺弗勒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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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后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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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完《女友杜拉斯》的第二天,我便匆匆飞往巴黎。这次赴法时间虽长,但主要与出版社谈业务,不准备采访太多的作家,但米榭勒·芒梭是一定要见的。

  之所以要见芒梭,不仅因为我在翻译过程中遇到了不少困难,一些人名、物名、地名和书名需要咨询,一些特殊的背景需要了解,更因为芒梭和杜拉斯亲如姐妹数十年,可以说是最了解杜拉斯的人之一。我译过杜拉斯的小说,写过不少关于她、关于她的书、关于她的电影的文章,编过亨利·莱里的《杜拉斯传——羽毛之重》,手头又刚好有一本在法国刚出几天、闹得沸沸扬扬、厚达600多页的《玛格丽特·杜拉斯》(劳尔·阿德勒著)。凡此种种,都促使我去见芒梭。

  然而,阴差阳错,一系列的不巧使我们在一个月后才好不容易联系上。那天一早,我还没起床,她便打电话来,说:“终于找到您了。我下午两点的飞机去美国,两个月后才回巴黎。”她要我立即去她家。我那天上下午都有约会,晚上又要去德国,但还是抽中午的时间赶到她家。当时,她已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芒梭并不像我原先以为的那样,靠杜拉斯的荫庇成为作家。她出身名门,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60年代就开始出版小说。她曾在电视台当记者,写了大量的纪实作品,萨特还给她的书写过序呢!她的文字相当洗炼、流畅,语言平易而富有磁力,特别容易动感情,这些在本书中都表现得很充分。我很纳闷,这么一位出色的作家,怎么能忍受杜拉斯的反复无常,甘心陪伴杜拉斯数十年,随杜拉斯搬家,跟杜拉斯一同喜怒哀乐,让自己淹没在杜拉斯耀眼的光环之中呢?芒梭回答说:“我脾气好。”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她很孤独。”的确,杜拉斯相当孤独,尽管她周围常常有崇拜者,但她的内心永远只对她自己开放,她的过去、她的爱情只属于她自己。“我总想保留一个地方,让我独自呆在那儿,让我可以在那里爱。”她声称所有写出来的东西都是真实的,现实生活中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这种生活和创作的错位,使人很难进入她的内心世界,很难真正了解她,即便是与她情同手足、几乎朝夕相处的芒梭也不例外。芒梭说:“我并不比她的读者更清楚她写的东西是完全真实、有点真实还是完全虚构。在我们共同度过的那些年头,玛格丽特没有明确向我讲明任何事实。或者说法不一。甚至地名、她母亲隐居的村庄和她父亲的出生地,她也含糊其辞。所以,为了保证书的真实性,我只写我亲眼见到、亲身经历的事,而不是根据材料或听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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