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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莫普拉》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乔治·桑 | 发布时间: 676天前 | 11089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不离开你,”她执拗地回答我,“你对我忠诚,我同样对你忠诚;我们一起逃走,或者死在一起。”


“我没有搞错,”我大声说,“我从枝叶之间看到一缕光。有人住在那边。爱德梅,您去敲门吧。您把我留在这里,不必担心,您会找到一个向导,把您带回家去。”


“不管怎样,我不离开您,”她说,“不过,我去看看是否有人能救您。”


“不,”我对她说,“我不会让您独个儿去敲这家的门。黑夜里,树林深处的人家,那儿的灯光可能藏着圈套。”


我一直拖着脚,走到那家的门口。门冷得像金属做的;墙垣爬满长春藤。


“谁呀?”我们还没敲门,里边就有人喊起来。


“我们得救了,”爱德梅高声说,“这是帕希昂斯的嗓音。”


“我们完蛋了,”我对她说,“他和我,我们是死冤家。”


“不用害怕,”她说,“跟我来吧;是上帝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


“是的,正是上帝把你引到这儿,苍天的女儿和晨星,”帕希昂斯打开门说,“谁跟着你,谁在加佐塔楼就受到欢迎。”


我们进入一个极低的拱顶之下,屋子当中悬挂着一盏铁壳油灯。在这盏阴惨惨的油灯和在炉灶里燃烧的几根灌木的亮光下,我们惊异地看到,加佐塔楼里有几位罕见的客人光临。这一边,有个穿僧侣服装的人,苍白严肃的脸映出火焰的闪光;那一边,一顶宽边帽盖住一个椭圆形的头,末端是一部稀疏的胡子。墙壁映出一只削尖鼻子的影子,世上还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拟,除了那把斜放在他膝盖上的长剑;墙上还映出一只小狗的脸,照这副脸的尖尖的形状,可以看作一只大老鼠的脸:因此,在堂马尔卡斯的鼻子、他的狗的头和他的长剑的锋刃这三个尖形物之间,笼罩着一种神秘的和谐。堂马尔卡斯慢腾腾地站起来,将手举到帽子上。冉森教派的本堂神甫就是这样做的。他的狗把头伸进主人的两腿中间,像他一样默然无声,露出牙齿,垂下双耳,不吠不叫。


“嘘!布莱罗!”马尔卡斯冲它喊了起来。




莫普拉七

本堂神甫一认出爱德梅,便退后三步,惊讶得叫出声来;而比起帕希昂斯的惊愕,这还算不了什么,当时他摇晃起当火炬用的燃烧中的木柴照照我的面孔。


“鸽子由小熊跟着!”他嚷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朋友,”爱德梅回答,连我也十分惊奇,她把白皙的手放在巫师粗糙的手里,“像接待我一样,好好接待他。我被囚禁在莫普拉岩,是他解救了我。”


“但愿他那一类恶德败行因为这个行动而得到宽恕!”本堂神甫说。


帕希昂斯捏住我的手臂,一言不发,把我带到炉火边。大家让我坐到室内惟一的椅子上,本堂神甫关切地察看我的腿,爱德梅叙述我们的冒险经历,适可而止,又询问打猎和她父亲的情况。帕希昂斯无法告诉她任何消息。他听到过树林里响起号角声,猎狼的枪声几次扰乱他白天的休息。但是,雷雨来了,风声压过了其他声音,他对瓦雷纳那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马尔卡斯灵巧地爬上梯子,这梯子通到塔楼的上面几层,因为楼梯已经断裂;他的狗以非凡的敏捷跟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和狗又从楼上下来,我们得知,在莫普拉岩那边的天际,升起一片红光。尽管我痛恨这幢建筑和它的主人们,但听说据表面看,以我的姓氏命名的祖屋被夺取了,并付之一炬,我仍然禁不住十分惊骇;这是羞辱和失败,这场大火如同由我称之为平民和农民的人刻在我的盾徽上的臣属印章。我一跃而起,如果不是因为剧烈的脚痛将我拖住,我相信自己会冲到外面。


“您怎么啦?”爱德梅问我,这当儿她待在我身边。


我猝然回答:“我必须回到那边;因为我的职责是宁可被杀,也不能让我的叔叔们同下等人谈判。”


“下等人!”帕希昂斯叫道,第一次同我说话,“谁在这里谈什么下等人?我就属于下等人;这是我的称号,我会让人尊敬它。”


“说实话,这不会轮到我,”我说,一面推开本堂神甫,是他扶我坐下的。


“但这不会是第一回。”帕希昂斯带着轻蔑的笑容回答。


我冲他说:“您使我回想起,我们有旧账要一起了结。”


我克服扭伤的剧痛,又站起身来,堂马尔卡斯想接替本堂神甫的和事佬角色,却被我一扬手,推翻在灰堆里。我并不想伤害他,只是我的动作有点突兀;可怜的人非常羸弱,他在我手里的分量同黄鼠狼在他手里的分量一样。帕希昂斯站在我面前,抱起手臂,一副苦行主义哲学家的姿态;他阴沉的目光闪射出仇恨的光焰。很明显,受到他好客准则的约束,为了打垮我,他等待我先给他一拳。爱德梅不怕走近一个狂怒的人会遇到的危险,如果她没有抓住我的手臂,厉声对我说:“坐下,安静下来,我命令您这样做。”那么,我就不会让他等待了。


她如许的胆量和信赖吸引住我,讨我喜欢。她擅自施予我的权利如同批准我想获得对她的权利。


“不错。”我坐下回答,瞧着帕希昂斯又说:


“后会有期。”


“阿门。”他耸耸肩回答。


马尔卡斯镇定自若地爬起来,抖落满身的灰烬,他非但不责怪我,反而以他的方式竭力劝说帕希昂斯。这并非易事,不过,在抢白中这个单音节的指责发出的音符像在风暴中的回声一样,丝毫不会令人生气。


马尔卡斯对主人说:“在您这样的岁数,对什么事都没耐心!大错特错,是的,您错了!”


爱德梅用手按住我的肩膀说:“您真凶!别再这样,否则我要扔下您。”


我给她责备得乐滋滋的,没有发觉,曾几何时,我们调换了角色。现在是她在下命令和威胁;走进加佐塔楼的门坎,她又恢复了对我的全部真正的主宰权;而且这个荒僻的地方,这些在场的陌生人,这个易怒的主人,正代表我刚踏人、不久就要忍受磨难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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