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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文静的美国人》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格雷厄姆·格林 | 发布时间: 669天前 | 9851 次浏览 |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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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晨,派尔来到大陆酒店门前的广场上时,我早已看够了我的那些美国记者同行了。那些家伙个子都很高大,闹闹嚷嚷,到了中年仍然孩子气十足,一谈到法国人就尖酸刻薄地挖苦讽刺。其实,说到头,这场战争还是法国人在打。每隔一些时候,碰上一场战斗顺利地结束,伤亡官兵从战场上运走以后,这些美国记者就给邀请到河内去,搭乘将近四小时的飞机去到那儿,聆听法军司令官的一篇讲话,然后被安顿在一个记者营里住上一晚(他们常常夸口说,记者营里的酒吧侍者是全印度支那最出色的),再飞到刚打过仗的战场上去,在三千英尺的高空中俯视一番(重机关枪打不到三千英尺那么高),然后又安全而闹闹嚷嚷地回到西贡的大陆酒店,像一次学校的远足旅行那样。


    派尔很文静,似乎谦虚庄重,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我有时候不得不探身向前,才听得见他说的话。而且他总是十分严肃。有好几次,听到楼厅上美国记者的吵闹,他似乎变得沉默寡言——大家都认为楼厅上要安全些,不大会遭到手榴弹袭击。但是他并没有批评谁。


    "你读过约克·哈定的著作吗?"他问。


    "没有。没有,大概没读过。他写过些什么?"


    他注视着街道那边的一家牛奶房,梦幻般的说道:"那铺子真像一个冷饮柜。"我心想,在一个这么陌生的场地上,他很独特地选中了这个来观察,不知道他内心里多么怀念家乡啊。不过我自己初来的时候,走在卡蒂纳街上,不是也首先注意到那家陈列着盖尔兰香水的商店,心想欧洲离开这儿毕竟也不过只有三十小时的飞机航程,这样来安慰我自己吗?他的眼光恋恋不舍地从牛奶房移开,说道:"约克写了一本书,书名叫《红色中国的进展》。那是一本议论精辟的书。"


    "我没有读过这本书。你认识他吗?"


    他严肃认真地点点头,便沉默不响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来纠正一下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我跟他并不熟,"他说。"我大概只见过他两次。"他这种态度就叫我喜欢——认为说自己认识那人——他叫什么来着?——约克·哈定——那未免有点儿夸耀、我后来才知道,他对于他所谓的严肃作家非常尊重,而他所谓的严肃作家,并不包括那些不写他所谓的当代主题的小说家、诗人和戏剧家。即使这样,我们也还是读直截了当的东西,像约克所写的那些,更为好点儿。


    我说,"你知道,要是你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你就不再去阅读描写那个地方的东西了。"


    "当然啦,我一向喜欢知道在场的人想要说的话,"他谨慎小心地回答。


    "然后再拿约克书上说的话来核对一下吗?"


    "是的。"也许他已经觉察到我的讥讽,因为他又以他惯常的彬彬有礼的态度说道,"如果你有时间跟我谈谈这儿的大概情形,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你知道,约克两年多以前曾经来这儿待过。"


    我喜欢他对哈定的这份忠诚——且不管哈定是个什么人。派尔的这种态度跟新闻记者们爱低毁别人,爱说一些半生不熟的讽刺话截然不同。我说,"再来一瓶啤酒,我来把这儿的情形概括地向你说一说。"


    他专心致志地望着我,像一个得奖的好学生那样。我先给他解释了一下北方的形势。在东京那一带,法军当时正死守着红河三角洲,它包括河内和北方的唯一港口——海防。那一带是产大部分稻米的地区,每年一到收获的季节,争夺大米的战斗就展开了。


    "这是北方的情况,"我说。"法国人,那些可怜的家伙,在那一带也许可以守下去,假如中国人不来帮助越盟的话。一场丛林、大山和沼泽地的战争,你走过稻田,水淹到齐肩头这么高,敌人干脆就看不见,他们埋藏起武器,换穿上了农民的衣服。不过在河内的潮湿气候里,你也可以舒舒服服地腐烂掉。他们在那边是不丢炸弹的。上帝知道这是为什么。你可以管它叫作一场正规战争。"


    "南方这边又怎么样呢?"


    "法国人控制着交通要道,到傍晚七点钟为止:七点以后,他们只控制着岗楼和市区——而且只是一部分市区。这并不是说你就安全了,也不是说大饭店门前就可以不装铁栅了。"


    这一切,我以前不知解释过多少次。我好像是一张唱片,为了新来的人——来访的英国议员,新来的英国公使等——经常播放。有时候,我半夜醒来,嘴上会在说,"拿高台教的情形来说吧。"或者说和好教或平川派,这些全都是私家军队,谁出钱就替谁卖命,或是为谁报仇。陌生人觉得这帮家伙生动有趣,但是阴谋猜忌中可没有什么生动有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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