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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我的父辈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刘妙珍 | 发布时间: 892天前 | 12722 次浏览 | 分享到:

一九四八年,是父亲人生的重要转折点,父亲在老家上过二年私塾,在这个地广人稀、信息闭塞的地方算得上是个“文化人”。在同是无产阶级的情况下,别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父亲不光认识,还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这就使父亲脱颖而出,当上了民兵连长。

秋收的季节,奶奶扭着小脚,手里提着一个盛水的黑瓦罐,爷爷手里的镰刀磨得锋利无比,两夫妻站在属于自家的莜麦地前别提有多高兴了,脸笑成了八月的菊花,看着白亮亮的莜麦穗,被微风吹着,一波一波地浪起云涌,心里的甜蜜,幸福荡漾的无边无际,过去家里种着良田百亩,奶奶从来都没想过去看看庄稼是绿的还是黄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才是她的“职责”。老家的粮仓里堆过比这多上百倍的粮食,爷爷从来没觉出粮食对人的重要性。这也应了一句老话:不吃黄连苦,那知蜂蜜甜。

山药蛋有拳头那么大,足足起了有二十牛毛口袋。奶奶天天用大笼蒸,蒸得像裂开的棉花。她用山药蛋加上莜面蒸块垒,搓鱼鱼,还把山药切成丝凉拌,切成块炖、烩,一天一个花样,百吃不厌。爷爷和奶奶一生中有感觉的幸福生活其实是从这时才开始的。他们在心里感谢着共产党,过去十几年贫困潦倒的生活,使他们有了一颗懂得感恩的心。

一天爷爷家来了一位客人,这是爷爷一家来到这个村庄十几年里唯一的一位客人。她穿着蓝底白花的小棉袄,镶边吊面的羊皮坎肩,半大不小的解放鞋打着黑挷腿,使得两条宽松的棉裤腿像套着两个灯笼,稀松的鬓角边插着一朵掉了色的小绒花,脸上挂着高寒地区人特有的红晕,年岁和奶奶差不多,奶奶就喊她姐。别看奶奶一口一个姐喊的亲热,其实在内心里对她是很不逊的,光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就让奶奶这位曾经的大家闺秀瞧不上眼。客人叫金牡丹,是这三村五里有名的大媒婆,她是来给父亲说媒的,所以奶奶像见了再生父母般亲热。

女方是位离异的寡妇,今年刚满十八岁。

“说来也是命苦,”金牡丹拍着大腿说,“七岁上就死了爹,母亲改嫁,家里的大叔养不起,就把闺女童养到了别人家,说好十六岁上圆房,那男人念了几天洋书,说啥也不愿意同房,等了两年那男人连家都不回了,公婆无奈就给了一纸休书,那么好的媳妇。”她摸了一把嘴角的白沬,喝了几口奶奶端上来的红糖水,继续说,“人家是投奔她姥姥来的,三个舅舅一个姨,见了面像嚎丧似的那个哭,谁见了都下泪。听说外甥女儿在那家受的罪,蹬着个小板凳给人家洗锅,打一个碗就挨一顿打,吃饭没离过灶火旮旯。姥姥拍着炕沿哭,女儿死了有五六年了,娘才知道,嘿!”她瞧一眼奶奶的表情。

奶奶问:“是寡妇啊?”

“说是寡妇,连房都没圓,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我敢保证。”金牡丹拍着胸脯说。

正说着话,爷爷和父亲从外边回来了,爷爷见金牡丹坐在炕头上,就知道好事要来了,高兴的有点晕,冲着金牡丹直乐,奶奶拉一下衣襟说:"怎不问人?”

“我说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在那大杨树上叫哩,原来有贵人到了?”爷爷对着奶奶说,“杀只鸡吧!”说完就往外走。

父亲有些羞涩地问了一声:“来啦?”

金牡丹咂着嘴说:“看这孩子俊的,你是怎养来?听说当上民兵连长啦?”

奶奶的脸上就有了得意之色,可嘴上却谦虚着说:“俊啥哩,和他老子一个样,连个话都不会说。”

金牡丹是啥人?奶奶那点虚荣她早看在眼里。她这一生是专门为了说好话而来的,媒婆这个行业,快赶上心理专家了,这也是“专业修养”。金牡丹说:“老实好哇?人家说了,就爱个老实本分的。”

爷爷拎着一只滴血的母鸡,奶奶忙用盆接了。奶奶看着那只白花大母鸡的两只爪子还在有气无力地一噔一噔,她的心也一噔一噔地痛,这只母鸡夏天有时一天能下两个鸡蛋呢。

爷爷坐在金牡丹的对面,抽着旱烟。金牡丹也抽,两个人中间隔着一盏煤油灯,烟枪是用山羊腿做的,腿骨的大头上镶着半节铜子弹头,小头这边插着一段细铜管,因为常年和嘴唇亲吻,摩擦和像金子一样绵润黄亮。煤油灯在金牡丹和爷爷之间你来 我往,焑叶装在铜锅里,在两片嘴唇的抿咽中忽明忽暗。

金牡丹在烟雾缭绕中,迷着一只眼说:“起运哥,你说,我看这女子正合咱家哩?人家说了,彩礼随便给,多也行,少也行,人家就相对咱这孩子了!”

爷爷说:“那也得孩子对哩!见见面再说吧。”

奶奶拉着风箱说:“是个寡妇!”

金牡丹说:“还没圆房呢,黄花大闺女!”

爷爷说:“那不重要,关键是能好好地过日子,能生孩子。”其实爷爷还关心的是不要彩礼。

吃过午饭,父亲就被金牡丹带到离家二十里外的风沙口村。

父亲头上戴着一顶狐皮棉帽,穿着黑对襟棉袄,外套一件羊皮大祅,羊毛制成的毡靴,走起路来笨拙的像企鹅,但那也盖不住父亲的英姿。

油灯下的小女子显得有些忧郁,有那么一点点羞涩,个子不高,身材均匀,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在油灯的照耀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尤其是那一嘴小白牙,笑起来真是勾人魂魄,父亲就是让那一嘴白玉般的小白牙给吸引住的。

母亲过门的那天,爷爷家的破窗户上糊了一层新麻纸,上面贴了一双大红喜字。奶奶把家里的一床补丁打的最少的被褥拆洗的干干净净,父亲从镇上买回一块新席子,这就是父母结婚时的新房。

夜里母亲羞答答地把那唯一的一床旧被褥铺开,自己坐在炕席上抠手指,油灯下的母亲此刻在父亲眼里是那种小巧玲珑般的美,父亲的脸也在发烧,心也在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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