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密码

安全问题

注册 忘记密码?
  • 为赛事评奖做准备,网站测试开启文章评论功能,请大家阳光交流,不吝赐教!评论需要登录账号,没有账号点击注册。
边塞艺苑
《撒哈拉的故事》
来源: | 作者:三毛 | 发布时间: 859天前 | 10110 次浏览 | 分享到:

  "这是银行,那是市政府,法院在右边,邮局在法院楼下,商店有好几家,我们公司的 总办公室是前面那一大排,有绿光的是酒店,外面漆黄土色的是电影院--"

  "那排公寓这么整齐,是谁住的?你看,那个大白房子里有树,有游泳池--我听见音 乐从白纱窗帘里飘出来的那个大厦也是酒家吗?"

  "公寓是高级职员的宿舍,白房子是总督的家,当然有花园,你听见的音乐是军官俱 乐部--"

  "啊呀,有一个回教皇宫城堡哪,荷西,你看--"

  "那是国家旅馆,四颗星的,给政府要人来住的,不是皇宫。"

  "撒哈拉威人住哪里?我看见好多。"

  "他们住在镇上,镇外,都有,我们住的一带叫坟场区,以后你如果叫计程车,就这么 说。"

  "有计程车?"

  "有,还都是奔驰牌的,等一下买好了东西我们就找一辆坐回去。"

  在同样的杂货店里,我们买下了一个极小的冰箱,买了一只冷冻鸡,一个煤气炉,一 条毯子。

  "这些事情不是我早先不弄,我怕先买了,你不中意,现在给你自己来挑。"荷西低声 下气地在解释。

  我能挑什么?小冰箱这家店只有一个,煤气炉都是一样的,再一想到刚刚租下的灰暗 的家,我什么兴趣都没有了。

  付钱的时候,我打开枕头套来,说:"我们还没有结婚,我也来付一点。"这是过去 跟荷西做朋友时的旧习惯,搭伙用钱。

  荷西不知道我手里老是拎着的东西是什么,他伸头过来一看,吓了天大的一跳,一把将 枕头套抱在胸口,又一面伸手掏口袋,付清了商店的钱。

  等我们到了外面时,他才轻声问我:"你哪里弄来的那么多钱?怎么放在枕头套里也不 讲一声。"

  "是爸爸给我的,我都带来了。"

  荷西绷着脸不响,我在风里定定地望着他。

  "我想--我想,你不可能习惯长住沙漠的,你旅行结束,我就辞工,一起走吧!"

  "为什么?我抱怨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辞工作?"

  荷西拍拍枕头套,对我很忍耐地笑了笑。

  "你的来撒哈拉,是一件表面倔强而内心浪漫的事件,你很快就会厌恶它。你有那么多 钱,你的日子不会肯跟别人一样过。"

  "钱不是我的,是父亲的,我不用。"

  "那好,明天早晨我们就存进银行,你--今后就用我赚的薪水过日子,好歹都要过下 去。"

  我听见他的话,几乎愤怒起来。这么多年的相识,这么多国家单独的流浪,就为了这一 点钱,到头来我在他眼里还是个没有分量的虚荣女子。我想反击他,但是没有开口,我的潜 力,将来的生活会为我证明出来的。现在多讲都是白费口舌。

  那第一个星期五的夜间,我果然坐了辆奔驰大轿车回坟场区的家来。

  沙漠的第一夜,我缩在睡袋里,荷西包着薄薄的毯子,在近乎零度的气温下,我们只 在水泥地上铺了帐篷的一块帆布,冻到天亮。

  星期六的早晨,我们去镇上法院申请结婚的事情,又买了一个价格贵得没有道理的床 垫,床架是不去梦想了。

  荷西在市政府申请送水时,我又去买了五大张撒哈拉威人用的粗草席、一个锅、四个盘 子、叉匙各两份,刀,我们两个现成的合起来有十一把,都可当菜刀用,所以不再买。又买 了水桶、扫把、刷子、衣夹、肥皂、油米糖醋……

  东西贵得令人灰心,我拿着荷西给我薄薄的一沓钱,不敢再买下去。

  父亲的钱,进了中央银行的定期存户,要半年后才可动用,利息是零点四六。

  中午回家来,方才去拜访了房东一家,他是个很慷慨的撒哈拉威人,起码第一次的印 象彼此都很好。

  我们借了他半桶水,荷西在天台上清洗大水桶内的脏东西,我先煮饭,米熟了,倒出来 ,再用同样的锅做了半只鸡。

  坐在草席上吃饭时,荷西说:"白饭你撒了盐吗?"

  "没有啊,用房东借的水做的。"

  我们这才想起来,阿雍的水是深井里抽出来的浓咸水,不是淡水。

  荷西平日在公司吃饭,自然不会想到这件事。

  那个家,虽然买了一些东西,但是看得见的只是地上铺满的席子,我们整个周末都在洗 扫工作,天窗的洞洞里,开始有吱吱怪叫的撒哈拉威小孩子们在探头探脑。

  星期天晚上,荷西要离家去磷矿工地了,我问他明日下午来不来,他说要来的,他工作 的地方,与我们租的房子有快一百公里来回的路程。

  那个家,只有周末的时候才有男主人,平日荷西下班了赶回来,夜深了,再坐交通车回 宿舍。我白天一个人去镇上,午后不热了也会有撒哈拉威邻居来。

  结婚的文件弄得很慢。我经过外籍军团退休司令的介绍,常常跟了卖水的大卡车,去附 近几百里方圆的沙漠奔驰,夜间我自己搭帐篷睡在游牧民族的附近,因为军团司令的关照, 没有人敢动我。我总也会带了白糖、尼龙鱼线、药、烟之类的东西送给一无所有的居民。

  只有在深入大漠里,看日出日落时一群群飞奔野羚羊的美景时,我的心才忘记了现实生 活的枯燥和艰苦。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