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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长篇小说连载 柳暗花明 十八 丧事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刘山人 | 发布时间: 701天前 | 6068 次浏览 | 分享到:

李顺子倒比昨天热情多了,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追过来说:“老哥,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这白事讲究多,你要是有个不周不备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这过了三日我就去油材,纸扎还得你们上门来拉。”

武福太接了名片差点笑出来:这世界变了,政策宽了,什么王八都敢当人物,这小小一个发死人财的花圈匠竟也印了名片敢往人前拿?武福太上车箱递与刘珍看。

刘珍看一眼说:“这什么人都懂得使着法子招揽生意。”心下黯然,扔掉名片不愿再看武福太一眼。

武福安正要发动车,抬头看见忙说:“不能丢的,说不定有用处呢?”武福太忙拣起来装进兜里。

四轮车奔突着拐进菜市场。看见李叶的摊子也蒙得严严实实,刘珍这才想起十月一号李叶的儿子要结婚,她暗暗地算了一下日子,正好出完殡的第二天。心里暗自欢喜,总算耽误不了。菜市场的人们见武福太一身白孝,都跑过来虚寒问暖,唏嘘一阵各自散去。刘珍和武福太一起买了些鸡鱼肉菜,调料之类的东西就急匆匆往回赶。

一出城,嗖嗖的冷风迎面扫来,一阵阵彻骨的寒冷。沿途的颓败让刘珍不免又想起江南的景色;人家现在还花红柳绿,这边却早已枯枝败叶随风飘舞。她迷着眼睛看远处的五路山,黑巍巍峰峰犬牙,山上盘桓的明长城黄瘦贫瘠;想那逝去的公公一般父老乡亲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大山脚下,任凭这黄风消磨时光,黄土淹埋岁月,由孩童变老叟,由黑发到白头,一把蛮力都抛给这片黄土地,从不计交得失厚薄。有些老人恐怕一生都没走出这大山一大步,这死去的老人不就是一个例子吗?他们眼里的世界恐怕就是这灰蒙蒙的大山,黄茫茫的土地了?一想到过世的公公刘珍鼻子发酸,没想到老人走得这么快?怎能为了五百块钱在老家面前……她的两行热泪不由地顺着脸颊淌漾下来。

车还没停稳,大哥就迎出来,一眼一眼地斜武福安:“啥事都办不成,这常天舞弄的个破车,还出这洋像?害得爹死了也不得安生?”昨天夜里十点才入殓,先是等着这哥俩往回拿装殓的用品,九点接到武福太打回来的电话,武福平干气没招,忙招呼几个本家的堂叔和自己的儿子小宝在棺材底垫了些干草把老人放进去草草入殓,连张纸钱都没烧,在当地的习俗这算是大不敬。老三武福安心里冤屈,对大哥又不好发作,没钱只好吃个闷亏,低眉顺眼地提着东西往家走。武福平嘴里狠骂手脚却不停地大包小包往回拎。

刘珍一下车箱腿就软了,从大门口一眼望到堂屋正中央停放着一只白森森的千木棺材,泪水由不得往出溢。她紧走几步赶到灵前,抚着棺盖放声嚎哭起来:“爹!爹呀!”刘珍的哭声带动了所有的人;大嫂、大姐、老三媳妇、还有几个孙子、孙女儿、武福太兄弟三,一时间悲声大恸,灌满庭院。人家说媳妇哭公爹,三声没一声真。刘珍是真痛,她的悲伤从四面八方聚来,从这一处涌出。她心内的苦楚只有这静静躺着的老人才是倾诉的对像,她的内心悲愤痛苦,矛盾重重;在逝者面前自己是个无孝无德的儿媳;在活人面前又是一个无助无奈的逃兵。她哭诉着,“爹呀,儿媳不孝,爹!……”

刘珍的悲啼招引来许多同村的婶婶大娘,都聚在大门外往里瞅,不无羡慕地议论:“这老汉多有福气,活着儿孙满堂,死了也比别人强,连媳妇都哭成这样?”刘珍伤筋动骨的悲哭引起妯娌们的轻视,大嫂翠芳和老三媳妇改花先停止哭声,愤愤的抓了一把鼻涕,悻悻地走回屋。她们在心里愤慨不满:老人活着的时候你两口子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人死了倒来充好人,假孝敬?哭得比死了亲爹还痛心。好不容易有了倾泻的机会,刘珍的悲声一发不可收拾,哪里晓得别人的内心,只是不管不顾地痛痛快快地哭着。婆婆心中更是疼惜,拉起刘珍给她擦眼泪,说:“珍子,别哭了,他活着也是受罪,死了倒轻省,你别伤了身子。”说着自己倒是满含泪水。刘珍止了哭才看清人家早都散了。

刘珍进里屋穿上孝衣,俩妯娌虽然心中不平,但表面还算和气,毕竟大家以后还要共事。三日钉棺要吃小宴,计划着本家的叔叔兄弟们还有村上一些体面人,至少也要摆三四桌宴席。武福太兄弟三忙乎着请人摆案各负其责。

晚上,钉住棺材才能吃饭。太阳刚落山,相邀的人们就三三两两聚来。在乡下农村这一点是最让人感动的,一家人有事,全村人只要是能帮上忙的都要伸手相帮。天一麻黑就开始张罗着合棺盖的事。兄弟三忙着把那天没补齐的都补齐,父亲的人主——娘舅家人知道入殓那天“糊弄”了父亲,哪还了得?一切按部就班,武福平向屋里喊:“三哥,三哥!”

三哥是父亲的表侄子,他是代表他父亲来的。这三哥已是花白胡须,他趿拉着鞋走至棺前,见里面躺着的老人穿戴整齐,铺棉盖缎,满意地笑了。他接过武福平递过来的酒碗说:“挺好,脸没变色,跟活着时候一样。”说着从棺材大头的米碗里拨出插着的三根小棉棒,一一蘸酒在死者的眼睛上擦摸,这叫“明目”,好让死者下一辈子心明眼亮。三哥擦完把酒碗递到武福平手里,三兄弟每人一口,这叫“尽孝”。一切完毕,众人把棺盖合稳,人主先打三锤,众人这才齐心协力把木钉钉上。这老人一生见天日的日子就此结束。

宴席一直吃到夜里十点钟,酒喝过三巡,菜吃过五味,按照惯例本家的堂叔大爷们都要来关心和策划这场丧事。因为大家同是一条根,共享着一块风水宝地。农村人最讲究风水,这牵一发就要动全身。大堂叔的年岁比死者还高,自认为见过的桥比武福太们走过的路要多,所以自恃德高望重,知礼识数,哪家的红白事宴都不请自到来指点教化。大堂叔捋捋胡须关切地问:“这出殡的日子时辰都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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