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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莫普拉》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乔治·桑 | 发布时间: 676天前 | 11098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的孩子,”他亲切地对我说,“我不愿因为您的缘故而生气,即使是出于友谊。今天不谈学习了。在产生兴趣之前,您得明白必要性。您的思想合情合理,因为您有高尚的心;受教育的愿望会自动来的。吃晚饭吧。您饿了吗?您喜欢好酒吗?”


“远远胜过喜爱拉丁文。”我回答。


“那么,神甫,为了惩罚您摆出学究的样子,”于贝尔先生愉快地说,“您得跟我们一起喝酒。爱德梅已经完全脱离险情。医生同意贝尔纳起床,散散步。我们就在他的房间里吃晚饭吧。”


晚饭和酒果然是佳肴美味,我按莫普拉岩的习惯,喝得有点儿醉。我相信他们两位有意让我这样,好叫我说话,以便了解和他们打交道的是怎样的村夫俗汉。我的缺乏教育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不消说,他们预计我有好底子,因为他们没有对我撒手不管,而是满怀着希望,热情地千方百计要雕琢我这块顽石。一旦我可以走出房间,我的厌烦便烟消云散。头一天,神甫和我形影不离。第二个漫长的日子,由于期望第二天能看到爱德梅,又由于受到盛情款待而变得好过些;随着我渐渐习惯于不再表示惊讶,我开始觉得这样款待令人舒服。骑士的一举一动无比善良,也正是为了战胜我的粗野;这种善良很快征服了我的心灵。这是我平生的第一次敬慕之情。它占据着我的心,与我对他女儿强烈的爱情并行不悖,我一次也没想过,让这两种感情互相搏斗。这都是我的需要,这都是我的本能,这都是我的欲望。在一个孩子的心灵里,我怀有一个成年人的激情。




莫普拉九   

末了,有天上午吃完早饭,于贝尔先生把我带到他女儿那里。她的房门打开时,香喷喷的热气扑向我的脸,几乎使我透不过气来。这间卧房布置得朴素而雅致,墙壁和家具蒙上白底的波斯布,中国的大花瓶插满鲜花,芬芳扑鼻。非洲的鸟雀在一只金丝笼里跳跃,用柔和的情意绵绵的歌喉啼鸣。地毯在脚下软过3月树林里的苔藓。我异常激动,我的目光不时模糊起来;我的脚笨拙地互相磕碰,我撞在每件家具上,止步不前。爱德梅躺在一条长椅上,手中懒洋洋地把玩一把镶嵌着螺钿的扇子。我觉得她比我见到她时格外俏丽,而且迥然不同,我在激动之中惶恐得浑身冰凉。她朝我伸出手,我不知道在她父亲面前,能不能吻她的手。我听不见她对我说的话;我相信这些话是情真意切的。随后,她仿佛精疲力尽,头仰倒在枕上,半闭起眼睛。


“我有事要办,”骑士对我说,“您给她作伴吧;但不要让她多说话,因为她还很虚弱。”


这个嘱托酷似嘲弄;爱德梅佯装打盹,兴许想掩盖内心的一点困窘;至于我呢,我无法抗拒这种约束,嘱咐我别说话真叫我作难。


骑士打开套间里面的一扇门,回身再关上;听到他不时咳嗽,我明白他的书房同他女儿的闺房只有一墙之隔。我单独跟她在一起,即使她好像在睡觉,我仍然十分快意。她看不到我,而我却能随意瞧她;她脸色苍白,像她的细布梳装衣和绣有天鹅的缎子高跟拖鞋一样白;,她纤细透明的手在我眼里有如未曾见识过的首饰。我从来不曾留心过一个女人是怎样的;在我看来,迄今为止,美就是青春与健康,再带上一种男性的大胆。爱德梅穿上骑服,第一次见到她时有点这种模样,我能很好理解;如今,我重新细察她,我不能想像,我在莫普拉岩怀里抱过这个女子。我的思想开始从外部摄人一丝微弱的光线,还有地方和处境,这一切都促使第二次单独见面与第一次迥异其趣。


我端详她时所感到的古怪而不安的乐趣,由于一个女仆的到来而打乱了,大家管她叫勒布朗小姐,她在爱德梅的闺房里担任贴身女仆的职务,在客厅内则充当女伴。也许女主人吩咐过她,不要离开我们;不用说,她坐在长椅旁边,干瘪的长背挡住我的目光,使我看不见爱德梅俊俏的脸;然后她从兜里掏出活计,开始安闲地编织。其间,雀儿叽叽喳喳,骑士咳嗽,爱德梅睡觉,或者假装睡着,而我待在套房的另一头,脑袋俯向反拿着的一本书的版画。


半晌,我发觉爱德梅没睡着,在低声跟她的女仆说话;我相信看到女仆不时瞥我一眼,好像在偷看似的。为了避免这种观察下的尴尬,同时也出于我并不外行的狡黠本能,我把脸埋在书上,而把书放在半边靠墙的蜗形脚桌子上,我这种姿态活像打盹或全神贯注。于是她逐渐提高嗓音,我听见她们在谈论我。


“这没关系,小姐要了个很逗的侍从。”


“勒布朗,你说什么侍从,使我好笑。眼下还有侍从吗?你总是以为跟我祖母待在一起。我对你说,他是我父亲的义子。”


“当然,骑士先生过继一个儿子实在做得很对;可他从什么鬼地方弄来这样的人呢?”


我斜睨了一眼,看见爱德梅躲在扇于底下窃笑;她跟这个老姑娘闲聊解闷儿,老姑娘被公认为很幽默,大家给她权利,说话百无禁忌。我看到堂妹取笑我,大为扫兴。


“他的模样像头熊,像只獾,像只狼,像只茑,就是不像个人!”那个勒布朗继续说,“多难看的手!多难看的腿!眼下他干净一点了,还是不像样。那天他穿着小孩罩衫和皮护腿套来到时,够好看的;真叫人打颤!”


“你感到这样?”爱德梅说,“我呢,我更喜欢他穿上偷猎者的服装,这更适合他的脸和身材。”


“他的模样像强盗;小姐难道瞧不出来?”


“瞧得出来。”


她说这“瞧得出来”的口吻叫我打了个哆嗦,不知怎么回事,她在莫普拉岩给我的一吻,这印象又回到我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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