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 佛命名之翌日

佛命名之翌日，皇上令取地獄圖的屏風到后宮來，請皇后過目。那圖畫真箇令人毛骨悚然可怕至極。

皇上命令：「看這個。」，但我回稟：「不，絕不要看。」嚇得連忙躲入廂房裏臥下。

當日，雨下得猛，皇上於百無聊賴之餘，召殿上人前來舉行管絃之宴。少納言道方(1)彈琵琶，絕妙。

濟政(2)之君奏箏琴(3)，行義(4)吹笛子、中將經房(5)鳴笙，皆是了不起的一時之選。

一曲奏了，正掄彈琵琶亂絃時，忽而大納言之君(6)吟頌道：「琵琶聲停物語遲(7)」

這麼一來，連原先躲起來臥下的人都出來了。

「怕受菩薩責罰，可又敵不住這類有趣的事兒呢。」我這番話引得大伙兒嘲笑。

倒不是說大納言的聲音有多美妙，只是剛巧那時機與詩句一致，彷彿是特為此而作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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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1) 左大臣源重信之子。

(2) 大納言源時中之子。

(3) 十三絃琴。

(4) 平行義，為橫笛名手。

(5) 左大臣源高明之四男。

(6) 伊周。為定子皇后之兄。

(7) 此據白居易「琵琶行」：「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尋聲暗問彈者誰？

琵琶聲停欲語遲。」(白香山詩集、卷十二)變化而來。

(八六) 頭中將聽信流言--1--

頭中將(1)聽信流言，把我貶得好厲害，在殿上人之間還說甚麼：「當初怎麼會把她當個人看待的？」

這令人發窘，但也只好笑說：「如果謠言是真的，倒也罷了。相信將來定會重新思考過才對。」遂放置不予理睬。

有時候，他從清涼殿北廊的黑門(2)前走過，只要聽見我的聲音，便用袖子遮著臉，全然不願看這邊，一副把我恨透的樣子；

我也不便說甚麼，遂亦只好冷漠待之。這其間，已屆二月底時分，雨下得緊，正無聊之際，輪到他因值宮中避諱而留宿殿上。

有人把他的話傳過來：「雖說可恨，不想理她，又覺得寂寞乏味。叫個人去跟她談談罷。」

「才不相信哩！」我還是並不加以理會。整日價躲在自己房裏，到夜分才上去伺候皇后，沒想到她已就寢了。

同儕大伙兒在廂房的近廊處，把燈火娜近，在那兒玩猜字遊戲。

她們見著我，都高興地叫喚：「呀，來的可好。快來參加我們罷。」

我可是意興闌珊，皇后都已經就寢了，真後悔何必參上呢！

遂獨個兒坐在火爐旁邊，她們便又集攏過來，閒談種種之間，竟聽到有人琅琅高聲地報上：「某某人在此候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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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1) 藏人頭而兼近衞中將者。此指藤原齋信。

(2) 原文僅書「黑門」，譯文稍增益之，以助明白。

(3) 此係侍者所報語。

(八七) 羿年二月二十五日--1--

翌年二月二十五日，皇后移駕於后宮，我未參與近侍而留居梅殿。次日，頭中將(1)遣信來云：

「昨夜參詣鞍馬寺，今宵又適值忌避方位，只得另覓宿處。可望於天未明前返抵京城。有話相告。

請等候。萬勿令我多所叩關。」但是，御匣殿(2)那邊，也趕巧來召，遂參上。

次日，竟久睡晏起。留守的下女告以：「昨夜有人猛敲門。好不容易給吵醒。道是：『到上方去了嗎？請轉告如此這般。』

可是，我跟他說：『講也沒用的呀。』便去睡覺了。」

聽此，心中不免怪責。

這其間，主殿司來報告：「頭之殿請傳達：『現在卽將退出，有事相告』請......」

我便說：「有事兒待理，須往皇后處去一趟。那麼就請他到那邊。」

恐怕他會打開門，心中忐忑不已，又怕那樣也麻煩，便索性將梅殿東側的活動遮陽板撐起。

「請罷。」而他竟帥氣十足地走過來了。

他穿著面白裏紅的直衣，十分華美，那裏子的色澤，真是鮮明清麗不可言喻，而深紫的褲袴，則織出交錯的藤枝浮紋。

紅色的底衫，光澤絢爛。其下又重疊穿著好幾層白色啦、淡紫色等衣裳。

廊子有點兒狹窄，他把一隻腳擱在下邊，上半身卻靠到簾子旁坐著。

那模樣兒，正是畫中所見，故事裏頭所讚美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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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1) 藤原齋信。已見前文，第八十六段。

(2) 蓋指定子皇后之妹。藤原道隆之女。

(八八) 退居鄉里時--1--

退居鄉里時，殿上人之輩頻頻來訪，大家似乎對我議論紛紛。我平常倒也不是那種十分內向消沉的脾性，

所以他人儘管說，自己卻也沒有特別懷恨於心，再者，對於那些不分晝夜來訪的人，又怎麼忍心騙說：「不在家」，教人蒙羞回去呢？

有些不怎麼親近的人，也都常常來訪，真箇煩煞人也。

所以這次退居的處所，就沒有讓一般人知悉，只有經房之君和濟政之君(1)輩才曉得。

左衞門尉則光(2)趁來訪閒談之餘說道：

「昨天，宰相中將緊纏著追問：『哪有阿妹的居所都不知道之理！』我還是堅不肯吐實，真不是滋味呀。」

又說：

「事後，差點兒忍俊不住。看見左中將端坐在那裏，裝得若無其事，怕跟他四目交視會噴笑出來，